事故(第10/10页)

弗朗西丝仍然认为是阿德莱德告的密,仍然对此耿耿于怀,尽管她也知道,其实说感谢也一样说得通。阿德莱德后来变得很胖,得了心脏病,现在她死了。

在殡仪馆,人们没有问弗朗西丝泰德的情况,不过她觉得这是因为由来已久的尴尬,而不是敌意。人们问她孩子们的情况,她就可以顺便说起泰德了。她说小女儿从蒙特利尔回家了,她在那儿读书,自己不在家的这几天,她回去陪陪父亲。泰德在住院。他有肺气肿,病情危急的时候需要住院,好些了就回家。这样的情况会持续一段时间。

于是人们开始说起泰德,回忆起他在课堂上的古怪行为,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应该多一些这样的老师,那样学校会变得多么不同。弗朗西丝笑了,她同意大家的看法,心想一定要把这些告诉泰德,但说的时候要显得随意一些,这样他就不会认为是故意逗他开心了。离开汉拉蒂之后,泰德没再当老师。他在渥太华找到一份工作,作为一名生物学家在政府供职。因为是战时,所以没有高学位也可能得到这样的工作。弗朗西丝则继续教音乐,这样他们好寄钱给格丽塔。格丽塔回北安大略和娘家人一起生活了。弗朗西丝认为泰德是喜欢他的工作的。他曾卷入激烈的争端和冲突,也曾说过愤世嫉俗的话,但在弗朗西丝看来,政府职员就是这样。泰德却渐渐地把教学看作自己真正的职业。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经常谈起教书的那些日子。在他嘴里,那些日子成了一连串的奇遇,有疯狂的校长、荒唐的地方教育委员会、不听话但最终被完全制服的学生。这些都不是什么令人怀念的记忆,但泰德说起来却兴味盎然。要是听说学生们的回忆和自己的记忆相吻合,他会很高兴的。

弗朗西丝还想告诉泰德海伦的事。海伦是阿德莱德的女儿,三十多岁了,长得很结实。她带着弗朗西丝来到阿德莱德的尸体前。阿德莱德的嘴像是被捏住了,这下终于不说话了,她活着的时候可从来没这样。

“看他们是怎么弄的,用金属丝把她的上下颌绑在一起了。现在都这么做,上下颌绑起来,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不自然。以前是放些小垫子,把嘴唇撑起来,现在不这么做了,太麻烦。”

一个脸色苍白的胖男人拄着双拐走上前来跟弗朗西丝说话。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叫弗雷德·比彻,曾经住在阿德莱德家的隔壁。”

“哦,记得。”弗朗西丝说,虽然一时间想不起来和他相关的事了。说着话的时候,弗朗西丝想起来了。比彻说起他这个邻居眼中的阿德莱德,还告诉弗朗西丝自己正在治疗关节炎。弗朗西丝想起来阿德莱德说的比彻在雪地里吐的事了。她说她很难过,比彻正遭受着关节炎的折磨,连走路都有困难,但她真正想说的是自己为那次事故感到难过。如果那个下雪天比彻没出门,没穿过镇子去送婴儿车,她现在就不会在渥太华,不会有这两个孩子,不会有这样的生活,一定不会。这是真的,弗朗西丝十分确信,但是这么想让人太不愉快了。永远都不能承认自己看这件事的角度,那太可怕了。如果那天比彻没出门——弗朗西丝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想——那我们现在都在哪儿?鲍比大概得四十岁了,他也许成为一名工程师了——从他小时候的兴趣(现在泰德经常回忆起来)看,这很有可能;他会有一份好工作,甚至是有趣的工作,有自己的妻子、孩子。格丽塔会去医院看泰德,照顾患肺气肿的丈夫。自己呢?可能还在这儿,在汉拉蒂教音乐;也可能在别的地方。可能从那段感情里走了出来,爱上了别人;也可能忘不掉情伤,变得冷酷而孤僻。

“多么不同。”弗朗西丝想。她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然会不同,谁都看得出来,整个一生都会不同。她有爱情,有丑闻,有男人,有孩子,但在内心深处却是一个人在前行,和这些出现之前的那个自己一模一样。

当然不完全一样。

一样。

等我老了,会和母亲一样糟糕,她一边想,一边转过身,热情地和认识的人打招呼。不用担心,那还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