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第8/10页)
“看来得排个时间表。”
他们没有拿椅子,而是背靠墙坐在了地板上,头上是一幅耶稣走在加利利海边的画。
“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中会有这样的一周,”泰德说,“真不知道应该从哪儿说起。周二我们从伦敦回来,周三格丽塔的家人就到了。他们是连夜开车过来的,两夜都没停,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在一个地方,他们征用了一辆扫雪机在前边开路,走了大约五十英里。那帮女人什么都能做到,做父亲的只是跟着而已。那些女人真可怕,尤其是卡尔特鲁德。
她自己有八个孩子,就这样,还从没停止过操纵妹妹们和她们家人的生活,或其他任何人的生活——只要人家允许她插手。和她比,格丽塔简直就是没用。”
他说麻烦立刻就来了,就是关于孩子葬礼的事。泰德决定为儿子举行一个非宗教性的葬礼。很久以前他就下定决心,如果家里有人死了,他是不会叫教会的人来的。殡葬承办人不喜欢这样,但也同意了。格丽塔也说可以。泰德写了几段纪念性的文字,准备在儿子的葬礼上读。就这么简单,不唱圣歌,也没有祈祷仪式。这样做没有什么新奇的,他们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格丽塔知道,她的家里人也知道。可是他们开始大吵大闹,好像这是什么惊人的、恐怖的新发现一样,好像在说无神论本身就是闻所未闻。他们想让泰德知道,这样的葬礼是非法的,他会因此而进监狱。
“他们带了个老家伙来,我想大概是什么叔叔或表亲之类的。他们家的人太多了,有些我没见过。关于孩子的葬礼,我说了我的计划,他们说这是他们的牧师,芬兰路德派的牧师。他们从四百英里外运了个人来威胁我。这个可怜的老家伙,他身体也不好,感冒了。他们跑前跑后,给他抹芥子硬膏,给他泡脚,想让他能撑着主持葬礼。他要是掉链子才好呢,这帮人活该。”
这时泰德已经站起来,在主日学校的教室里走来走去。他说他们大可以用平板车把路德派的全体会众、把教堂都运过来,但是他决不会被吓倒。他就是这样跟他们说的。不管怎样,他都要按自己的想法埋葬自己的儿子。这时候格丽塔也屈服了,站到了他们那边,并不是说她有一丁点儿的宗教感情,只是因为他们的哭泣、指责和脸上软弱的表情,那种表情格丽塔自己也一直都有。不仅是格丽塔的亲戚,汉拉蒂各种爱管闲事的人也掺和进来,挤了一屋子。联合教堂(就是这座教堂)的牧师在某个时间出现了,来和路德派的人商量孩子葬礼的事。泰德把他赶了出去。后来泰德发现,其实不是牧师的错。不是他自己要来,是卡尔特鲁德叫他来的,说情况危急,她妹妹精神失常了。
“真的吗?”弗朗西丝问。
“什么?”
“她……你妻子……真的精神失常了吗?”
“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疯子,谁都会精神失常的。”
葬礼是私下里举行的,泰德说,但这并没有阻挡住那些想来的人。他站在儿子的棺材旁边,随时准备打倒那些多事的人。卡尔特鲁德要是过来,他很愿意采取行动。就算那个生病的牧师甚至格丽塔本人被逼着过来,他也决不手软。
“噢,不。”弗朗西丝不由得说。
“我知道她不会的。但是卡尔特鲁德有可能过来,或者是她们的老母亲。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知道自己不能有片刻的犹豫。太可怕了。我开始说话的时候,她们的老母亲也开始摇晃着身子号啕大哭。我不得不冲她大喊。她说芬兰语,我说英语。她的哭声越大,我就喊得越凶,简直是疯了。”
泰德一边说话,一边把烟蒂从烟灰缸里倒到手上,然后再倒回去,不断地重复这个动作。
弗朗西丝等了一下说道:“可是格丽塔是孩子的母亲啊。”
“什么意思?”
“如果她确实想要一个普通的葬礼呢?”
“噢,她不想。”
“你怎么知道?”
“我了解她。她就是没有一点主见,只会对卡尔特鲁德言听计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儿子的葬礼他完全是为自己举行的,弗朗西丝想,一刻也没想过格丽塔,没想过鲍比。他只想着自己、自己的信仰,坚决不向敌人让步。对他来说,这才是重要的。弗朗西丝对此不能视而不见。她不喜欢泰德这一点,很不喜欢。不是说不喜欢他了,至少不是不爱他了,但自己的感情的确发生了某种变化。后来她回想起这一刻,觉得在此之前自己这段感情有些孩子气,有些令人难堪;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快乐,见他也好,关注他也好,都是按自己的意愿来的;虽然以为自己是认真的,也会说他是自己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她不能继续生活在那种懒惰和自我欺骗中了。
泰德想做爱,弗朗西丝第一次感到很吃惊。她毫无准备,还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但是泰德太想了,没注意到她的反应。
第二天是礼拜天,弗朗西丝为教堂的礼拜仪式伴奏。这将是她在联合教堂的最后一次伴奏。
周一,泰德被叫到校长办公室。事情是这样的:格丽塔的姐姐卡尔特鲁德虽然来汉拉蒂才五天,但是跟这里的女人们已经比住了一年半的格丽塔都要熟了,于是就有人把泰德和弗朗西丝的事告诉她了。后来弗朗西丝觉得是阿德莱德说的,肯定是阿德莱德,但是她猜错了。阿德莱德的确去过马卡瓦拉家,但不是她说的,有人比她到得早。卡尔特鲁德在葬礼的事上输给了妹夫,正在气头上,这会儿听到这件事,自然火冒三丈。她去找高中校长和联合教堂的牧师,问他们打算怎么办,这两个人都不想采取什么措施。其实他们对这件事早有耳闻,也为此感到惴惴不安,只希望一切都能归于平静。泰德和弗朗西丝对他们来说都很有用。他们对卡尔特鲁德说,现在孩子死了,丈夫和妻子当然会更亲近,另外这件事大家都会忘了的。他们说很遗憾,在家庭遭受如此重创时,她抓住这件事不放,而且如果做妻子的不知道,损失是可以弥补的。但是卡尔特鲁德说,做妻子的会知道的;如果他们不采取措施制止这件事,她回家就会告诉格丽塔,劝格丽塔跟她走。卡尔特鲁德是个强壮的女人,身体壮,嗓门大,两个男人都叫她给吓住了。
校长对泰德说他注意到一件不幸的事,是有人反映到他这里来的。他说很抱歉,泰德刚刚经历丧子之痛,他就提这件事,但是没有办法。他说希望泰德能猜到他说的是什么,这件事涉及本镇一位广受尊敬的女士,他希望这位女士能够重新得到人们的尊重。校长说他认为也许泰德已经决定结束了。他料想泰德会尴尬地做出某种含糊其词的声明,表示已经结束或打算结束此事。不管泰德说得信誓旦旦还是含糊其词,校长都准备接受。他只是履行诺言而已,这样卡尔特鲁德在离开汉拉蒂之前就不会再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