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来客(第4/5页)

格蕾丝和薇拉随身带了桌布,一路上,她们都在低头干活。米尔德丽德纳闷,她们竟然不觉得头晕。米尔德丽德坐在后排,被夹在姐妹俩中间。她觉得很挤,是自己在挤她们俩。威尔弗雷德开车,艾伯特坐在他旁边。

威尔弗雷德开车时总爱抬杠。

“打赌有什么不好?我说的不是赌博,不是去拉斯维加斯把全部家当都扔进去,玩那些游戏和机器。打赌有时候会走运,有一次就因为打赌,我在苏免费住了一个冬天。”

“苏圣玛丽。”艾伯特说。

“我们都说苏。我离开那条叫‘坎卢普斯’的破船回来过冬,一天晚上,他们在酒吧里用收音机听曲棍球比赛。那时没有电视。跟萨德伯里打,萨德伯里对苏,四比零。”

“马上该下高速了。”艾伯特说。

米尔德丽德说:“看好出口,威尔弗雷德。”

“看着呢。”

艾伯特说:“不是这个,是下一个。”

“我在那儿帮忙,因为没有工会会员证,只能靠帮人拿啤酒挣点小费。有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在骂苏不争气。还有可能扳回来呢,我说,说不定苏还能赢呢。”

“在这儿拐。”艾伯特说。

威尔弗雷德来了个急转弯。“你要这么说就打赌!这么说就打赌!那人跟我说。一赔十。我没有钱,但旅馆老板是个好人,我又帮他干活,所以他说,打赌,威尔弗雷德!赌!”

“赫利特自然保护区。”米尔德丽德看着路标读道。他们沿着黑黑的沼泽地边缘继续往前开。

“天哪,那边真暗!”米尔德丽德说,“而且在这个季节竟然有水。”

“赫利特沼泽地,”艾伯特说,“绵延数英里。”

他们驶出沼泽地,两边都是荒地、翻出地面的黑土、沟渠和连根拔起的树木。道路非常颠簸。

“我支持你,他说,所以我就跟那个人打赌了。”

米尔德丽德看着十字路口的路标读道:“此路不通。冬季前方无道路养护。”

艾伯特说:“应该向南拐了。”

“向南?”威尔弗雷德说,“向南。我跟那个人打赌了,你猜怎么着?苏挺住了,最后七比四打败了萨德伯里!”

路边有一大片池塘和一个观景台,路标上写着:“野禽观赏处”。

“野禽,”米尔德丽德说,“不知道有什么。”

威尔弗雷德没心思停下来:“你连乌鸦和鹰都分不清,米尔德丽德!苏七比四打败了萨德伯里,我赌赢了。那家伙趁我忙着的时候溜走了,但是经理知道他住在哪儿,第二天我就拿到了一百元。我被叫回‘坎卢普斯’的时候,手上的钱和圣诞节前离开的时候一样多,一分不差。等于我在苏免费过了一个冬天。”

“好像到了。”艾伯特说。

“哪儿?”威尔弗雷德问。

“这儿。”

“这儿?我免费过了一个冬天,就因为打了个小赌。”

他们下了公路,拐上有些颠簸的小路。路边有根柱子,上面有些木箭头,写着:“山楂路,糖槭林路,落叶松路,机动车辆禁止前行。”威尔弗雷德停下车,和艾伯特走了下去。格蕾丝下车让米尔德丽德出来,然后自己又回到车上。箭头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米尔德丽德觉得可能是被调皮的孩子们乱动过了。她没看到附近有路。他们从沼泽地一路开上来,现在周围尽是些崎岖不平的小山。

“过去你们家的农场就在这儿吗?”米尔德丽德问艾伯特。

“房子就在那边,”艾伯特指着山上说,“这条小路可以通到那儿。谷仓在后面。”

柱子上,箭头下边有个棕色的木盒子。米尔德丽德打开盒子,拿出几本颜色鲜艳的小册子,翻开看了看。

“是介绍这些路的。”

“她们不想下车的话,可能愿意看看这些小册子,”威尔弗雷德朝车里看了看,说道,“也许你应该去问问她们。”

“她们忙着呢。”米尔德丽德说。她觉得应该过去告诉格蕾丝和薇拉,把车窗摇下来,不然会闷得难受,但还是决定让她们自己看着办吧。艾伯特向山上走去,米尔德丽德和威尔弗雷德在后面跟着,一路上蹚着秋麒麟草。让米尔德丽德奇怪的是,这种植物很顺滑,不怎么绊脚,竟然比走在草地上还舒服。秋麒麟草她认识,野胡萝卜也认识,可是这棵矮灌木上的小白花、这种花瓣粗糙的蓝花,还有这种紫色的、羽毛般的花是什么呢?人们总爱说春天的花,什么毛茛啦、延龄草啦、驴蹄草啦,没想到夏末竟然也有这么多不知名的花。小青蛙从她脚边跳过,还有白色的小蝴蝶,无数看不见的小虫子在叮咬她的胳膊。

艾伯特在草丛里来来回回地走。他转过身,停下来四处看了看,又继续走。他想找出房子大致的轮廓。威尔弗雷德看着草地,皱着眉头说:“他们几乎什么都没留下。”

“你说谁?”米尔德丽德轻声问道。她用秋麒麟草给自己扇着风。

“保护区那些人。他们连一块基石都没留下,地窖口、砖、梁木全没了,能挖的挖出来,能填的填起来,能拉走的都拉走了。”

“不过也不能留下一堆砖头瓦块绊人脚吧。”

“你确定就是这儿吗?”威尔弗雷德问。

“就是这儿,”艾伯特说,“房子朝南,这儿应该是前门。”

“你现在站着的地方可能是台阶,艾伯特。”米尔德丽德说。她虽然已经很累了,但尽量表现得感兴趣。

可是艾伯特说:“前门没有台阶。我记得前门就开过一次,是为了抬母亲的棺材。当时我们放了几块木头,就当是台阶了。”

“这是一棵丁香,”米尔德丽德说,她看到艾伯特旁边有一棵丁香树,“当时就有吗?一定是当时留下来的。”

“我想是的。”

“是白丁香还是紫丁香?”

“我说不上来。”

米尔德丽德心想,这就是艾伯特和威尔弗雷德的不同。威尔弗雷德会说是白的或紫的,不管他记不记得,都会说一个,然后自己也信以为真。她觉得兄弟姐妹间的一切真是不可思议,格蕾丝和薇拉说话就像长在一个脑袋上的两张嘴,而威尔弗雷德和艾伯特却一点也不像。

他们来到路边一家小餐馆吃午饭。餐馆没有售酒许可,不然米尔德丽德会要瓶啤酒的。实在太热了,她一点都不在乎格蕾丝和薇拉诧异的目光或威尔弗雷德的怒视。艾伯特脸色通红,眼神强烈而专注。威尔弗雷德看上去有些烦躁。

“这片沼泽地比过去小多了,”艾伯特说,“他们排了一部分水。”

“这样人们才能进去走走,看到新鲜的东西。”米尔德丽德说。她手里还拿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册子,便打开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