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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莎利·卡罗尔不解地说,“你觉得我会去议论人家吗?”

“我一点也没有这个意思,”哈利打断她道,“我也不是在为我们这里的人向你道歉。事情是这样的——嗯,有个南方姑娘去年夏天来到这里,说了些令人遗憾的话,还有——呃,我只是觉得我该告诉你而已。”

莎利·卡罗尔突然感觉到一阵愤怒——就好像她被人冤枉地打了记屁股——可是哈利显然觉得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了,因为他已经在开始另一个激情澎湃的话题了。

“冰雪节开始了,你知道。已经十年没搞了。他们正在建造一座冰宫,上次造冰宫已经是1885年的事了。他们用能搞到的最为玲珑剔透的冰块来建造这个宫殿——规模极其宏伟。”

她起身走到了窗口,把厚重的土耳其窗帘拉到一侧,往外张望着。

“噢!”她突然叫道。“有两个小男孩在堆雪人呢!哈利,我出去帮他们一起堆好吗?”

“你是在做梦吧!过来,吻我。”

她不情愿地离开了窗口。

“我觉得这样的天气不适合接吻,对吗?我是说,这样的天气教人坐不住,不是吗?”

“我们不会一直干坐在这里的。你来的第一个礼拜我有假期,今晚上要举行宴会,完了还有舞会。”

“噢,哈利,”她蜷作一团,一半靠在他的膝头,一半靠在枕头上,坦言道,“我真的感觉很困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喜欢这样的宴会,我也不知道别人的喜好,我什么也不知道。你都要告诉我哟,亲爱的。”

“我会告诉你的,”他温柔地说,“只要你先告诉我来到这里你觉得很高兴。”

“高兴——我简直高兴死了!”她嗫嚅道,一边以她独特的方式机灵地钻入他怀里。“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哈利。”

她说出这句话时几乎平生头一回觉得自己是在演戏。

那天晚上,在晚宴柔和的烛光里,男人们都在那里滔滔不绝,而女孩们则高傲又超然地坐在一旁,即使有哈利坐在她的左手边,她也依然无法感觉到宾至如归。

“他们都是些俊气的小伙子,你不觉得吗?”他问。“看看你的周围。有斯巴德·哈伯德,去年他是普林斯顿橄榄球队的阻击手,还有祖尼·莫顿——他和旁边那位红头发的家伙都曾是耶鲁曲棍球队的队长;祖尼和我是同班同学。看哪,全世界最棒的运动员都出自我们周围的几个州。这里是男人的世界,我告诉你。你看约翰·杰·费什伯恩!”

“他是谁啊?”莎利·卡罗尔天真地问。

“你不知道吗?”

“这个名字我听说过。”

“西北部最有名的小麦商,也是全国知名的金融家。”

她的右边响起一个声音,她急忙转过去。

“我想他们忘记介绍我了。我叫罗杰·帕顿。”

“我叫莎利·卡罗尔·海珀,”她从容地说。

“我知道的。哈利告诉过我你要来。”

“你是他的亲眷?”

“不是,我是个教授。”

“噢,”她笑了起来。

“我在大学教书。你是从南方来的,对吗?”

“对的,佐治亚州的塔里腾。”

她立刻喜欢上他了——一撮棕红色的小胡子,一双湛蓝如水的眼睛,眼睛里有某种在场的其他人所没有的东西,某种审美的眼光。他们就餐时零零碎碎地交流了几句,她决定要再次和他见面。

喝完咖啡,她被介绍给无数长相俊美的小伙子,他们各个舞步循规蹈矩,而且似乎都想当然地认为除了哈利她就不想谈别的话题。

“天哪,”她想到,“他们说话的口气就像是我订婚了就代表我比他们岁数大了——就好像我会去他们的妈妈那里告他们的状似的!”

在南方,一个订了婚的姑娘,甚至是一个已婚的少妇,都会得到和一个初涉社交场的少女同样多的半真半假的揶揄和奉承,可在这里这一切似乎都不被允许。一个年轻男子在和她稍稍熟悉后开始谈论起莎利·卡罗尔的眼睛,说到她一进门自己就被她的眼睛给吸引住了,可当他得知她是贝拉米家的客人——是哈利的未婚妻时,他的谈话俨然像个精神病人似的发作起来。他似乎觉得自己犯了个下流无耻、罪不可赦的大错,口气一下子就一本正经起来,而且一找到机会就开溜了。

当罗杰·帕顿插进来提议想和她一起到外面去坐一坐时,她感到很高兴。

“呃,”他问道,开心地眨了眨眼睛,“南方来的卡门日子过得如何呀?”

“好极了。那个——那个危险的丹·麦格鲁[4]过得好吗?对不起,他是唯一一个我了解得比较多的北方人。”

他好像很欣赏这句话。

“还不错,”他坦言道,“我是个文学教授,但那并不代表我就一定读过《危险的丹·麦格鲁》。”

“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费城人。是从哈佛大学过来教法语的。不过我已经在这里呆了10年了。”

“比我多9年又364天。”

“喜欢这里吗?”

“嗯-哼。当然啰!”

“真的吗?”

“嗯,这值得怀疑吗?难道我看上去不开心吗?”

“我刚才看见你在望着窗外——还在瑟瑟发抖。”

“只是我的想象,”莎利·卡罗尔笑着说。“我已经习惯了屋外的宁静。有时我看着外面的一阵飘雪,就感觉是什么死物在那里挪动脚步。”

他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以前来过北方吗?”

“在北卡罗来纳的阿什维尔呆过两个七月份。”

“都是些帅小伙子,对吧?”帕顿说,一边指着旋转的舞池。

莎利·卡罗尔吃了一惊。这句话哈利也说过。

“当然啰!他们是——犬科动物嘛。”

“什么?”

她脸红了。

“对不起;我并没什么恶意。你看,我总是喜欢把人分为猫科动物和犬科动物,跟性别无关的。”

“那你是哪一种呢?”

“我是猫科的。你也是。南方的大多数男人都是的,还有今晚的这些女孩子也是的。”

“那哈利呢?”

“哈利明显是犬科的。我今晚上遇到的那些男人好像都是犬科的。”

“犬科是什么意思呢?是指相对于温柔婉转的某种刻意的阳刚之气吗?”

“也许吧。我凭的是直觉——我只要看一眼人家就能马上说出是‘犬科’还是‘猫科’。听上去很荒唐吧。”

“哪里话。说得蛮有趣的。对这些人我也有过自己的理论。我觉得他们是冰冻人。”

“什么?”

“嗯,他们越来越像瑞典人了——易卜生[5]笔下的人物,你知道。他们会逐渐地变得越来越阴郁,越来越忧愁。那是因为这里的冬季过于漫长。你读过易卜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