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议会和它周围的事物(第8/17页)

当守门卫士在格温普兰面前打开那两扇大门的时候,议院里只有几位爵士。这几位差不多都是老头子。老议员对会议挺守时间,正如同他们对女人挺殷勤一样。在公爵席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白头发,黎芝公爵汤麦斯·奥兹本;另外一个是花白头发,斯孔堡公爵,他的父亲生在德国,在法国当过元帅,同时又是英国的上议员,曾经以法国人的身份向英国作战,后来被南特敕令驱逐出境,于是又以英国人的身份向法国作战。在神职爵士席上,只有两个人,坐在高凳子上的是坎特伯雷的大主教,他是英国的总主教;坐在下面的是伊里的主教西门·巴特里克博士,他正在同达彻斯特侯爵厄味林·皮耳蓬特聊天,厄味林正在向他解释泥箩墙和棱堡间的中堤的区别,木栅和围栅的区别,前者是帐篷前面的一排木桩,用来保护营帐,后者是堡垒墙脚下的一圈尖头木桩,用来阻止围攻者越墙和被围者开小差的;侯爵接着教给主教怎样设角面堡的围栅,怎样把尖头木桩一半埋在土内,一半露在外面。威茅茨子爵汤麦斯·忒恩走到一个多支烛台底下,研究他的建筑师设计的图样,他在威尔特州的花园要铺“棋盘”草地,一块块四方的草地和一块块四方的沙地交叉起来,沙地是用红沙、黄沙、河里的贝壳和泥炭末铺的。在子爵席上,是一群年老的爵士:厄色克斯,奥索耳司东,拍勒格林,奥兹本,洛芝福伯爵威廉·左尔什坦。几个所谓“不戴假发派”的青年爵士围着希尔弗尔子爵普里斯·得味鲁在那儿讨论阿巴拉契亚金雀花的叶子能不能泡茶的问题。“大概能,”奥兹本说。“一定能,”厄色克斯说。波令布鲁克的表兄弟保勒特·圣约翰注意地听着他们讨论;后来伏尔泰差不多可以算是波令布鲁克的学生;因为他起初虽然在坡芮神父那儿受业,后来却是在波令布鲁克那儿完成自己的学业的。在侯爵席上,女王的宫务大臣根德伯爵汤麦斯·德·葛雷,正在跟英国内务大臣林赛侯爵罗伯特·柏替谈英国彩票,他说一六九四年的头彩是被两个法国逃亡者得去的,一个是前巴黎议员勒科克先生,一个是布列塔尼的绅士拉温勒尔先生。卫迈斯伯爵正在阅读一本书,书名是:《女术士预言录奇》。格林威治伯爵约翰·坎柏尔,这个长下巴,风趣横生,八十七岁的名人,正在写信给他的情妇。张多士爵士正在修指甲。今天开的是皇家会议,女王将由几位钦差代表出席。两个助理守门卫士把一条长凳放在宝座前面,上面铺着紫色的丝绒。在第二个羊毛座榻上坐的是记录推事,sacrorum scriniorum magister,当时记录推事的官邸是设在以前“皈依真教的犹太人之家”里的。两个属员正跪在地上,翻阅摊在第四个羊毛座榻上的记录簿。

这时候,大法官在第一个羊毛座榻上坐了下来。议会的其他议员们也纷纷入席,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当时坎特伯雷的大主教站起身来,念了一段祈祷文,于是会议便开始了。格温普兰已经进来一会了,并未引起任何注意。第二条男爵凳是他的座位,离木栅很近,他只走几步就到了。做保护人的两位爵士,一位坐在他的右边,一位坐在他的左边,差不多把这位新爵士遮起来了。事先谁也没有得到什么通知,议会书记官低声细气地宣读,简直可以说嘟嘟囔囔地读了各项跟新爵士有关的文件,大法官也在公报里所说的“普遍不注意”的情况下表示承认这位爵士。大家还在聊天。议会在这种嘻嘻哈哈的声音当中,糊里糊涂地通过的许多议案,事后往往使议员们吓了一跳。

格温普兰光着头,默默地坐在两位老爵士,斐特瓦耳特爵士和阿朗德尔爵士中间。

进议会的时候,他依照纹章院长的指示和两位保护人的叮嘱,向“女王的椅子”鞠了一躬。

完了。他现在是一位爵士了。

这个高峰,他一生中,一直看见他的主人于苏斯在它的光辉照耀之下担惊受怕地弯腰朝拜的这个不可思议的高峰,现在在他脚底下了。

他现在已经走进英国的这个威光四射的幽暗地方了。

六个世纪以来,欧洲和人类的历史一直在注视着这座封建山的古老的山峰。黑暗世界的可怕的霞光。

他已经走进了这片霞光。这是一个不能推翻的事实。

他是在自己家里。

他坐在自己的宝座上,同国王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一样。

在这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把他赶出去。

他看见的这个华盖下面的皇冠,和他的宝冠是姊妹关系。他是这个王位的元老。

在国王面前,他是贵族阶级的一分子。虽然地位低一些,可是差不了多少。昨天他是什么人?戏子。今天他是什么人?王子。

昨天不值一文;今天他是一切。

这是贫贱和富贵的突然的冲击,它们在一个人的命运里对抗,顿时把这颗良心撕为两半。

逆境和顺境像两个幽灵,同时抓住一个人的灵魂,朝两个方向拖。他的智力,他的意志,他的头脑,被穷和富这一对不共戴天的鬼兄鬼弟瓜分了,多么悲惨!亚伯和该隐[17]同时盘踞在一个人身上。

第五章 爵士们的高论

爵士们慢慢地来了,凳子上渐渐坐满了人。今天的议程是对女王的丈夫,丹麦的乔治,肯伯兰公爵的年度津贴增加十万英镑的提案,进行表决。此外议会还接到一项通知,有几件女王陛下已经同意的议案,交女王的全权钦差带给议会,因此会议临时改为皇家会议。每一位爵士都在他们的朝服或者便服上罩上一件议员长袍。这种长袍都跟格温普兰穿的长袍一样,所不同的是公爵有五条金边貂皮,侯爵有四条,伯爵和子爵有三条,男爵有两条。爵士们是一群一群进来的。他们是在走廊里碰见的,现在还在继续他们已经开始的谈话。只有少数几个人是单独进来的。服装倒是挺庄严的,可是举止和谈吐就不同了。每一个人在走进来的时候都向宝座鞠躬。

爵士们涌进了议会。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散乱地走进会场,也不讲究什么礼节,因为这儿没有平头百姓。雷塞斯特走进来,握握李却非特的手;接着,彼得布鲁与蒙穆斯伯爵查理·摩当也进来了,他是洛克的朋友,曾经在洛克的怂恿下,提议重铸钱币;随后是劳顿伯爵查理·坎柏尔,他正在倾听勃鲁克公爵弗尔克·格勒斐尔谈话;跟着进来的是卡那冯伯爵多尔门,勒克辛敦男爵罗伯特·萨吞,他的父亲勒克辛敦男爵曾经建议查理二世驱逐编史官格勒哥里奥·雷特,雷特想做历史家,实在是不识时务;漂亮的老头法尔康堡子爵汤麦斯·柏拉赛斯,和三位姓霍维德的表兄弟:宾登伯爵霍维德、波克斯伯爵鲍威斯-霍维德、斯达福尔伯爵斯达福尔-霍维德,也先后进来了;接着是拉甫雷斯男爵约翰·拉甫雷斯,这个爵位在一七三六年被废除了,使得理查逊能够在他的书里写了一个拉甫雷斯男爵的典型。所有这些人都是政治上或者军事上的名人,他们大多数的人曾经给英国带来光荣,现在呢,他们正在带着笑容闲谈。在这儿,历史仿佛揭掉了道貌岸然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