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不幸(第4/7页)
“不会吧……”
“如果你不相信,就自己看吧……”
“可是戈岚说你昨晚对爸爸做了好一通工作。”泽蔻提醒道。
“快点穿上外套。昨晚的事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也许吧,可要是没有你,他可能永远都记不起泽蔻的生日!”
“住嘴,戈岚!他在信上都说了,他准备了令人难忘的礼物。”
“我想……可能会是……一辆自行车!”泽蔻欢呼道。
泽蔻激动不已,脸颊涨得通红。他们一行人沿着从萨拉热窝到特拉夫尼克的铁轨往前走,这曾是西罗的必经之路。泽蔻打头阵,戈岚紧随其后,阿依达走在最后。她很高兴:丈夫终于要实现儿子的愿望了。泽蔻兴高采烈,实在想象不到等待他的会是个怎样的礼物。
“他要是想弥补,”戈岚说道,“那得花掉他所有积蓄才行!”
泽蔻回想起他母亲的哥哥曾给他看过一张照片:一辆脚踏玩具汽车。
“说不定……”他自言自语道,“会是一架上发条的玩具飞机,起飞和降落的时候就像一朵花一样。再或者,没准儿是个小狼狗呢……”
阿依达吃力地在后面跟着。从头天夜里的舞会开始,她就总想吐。都是因为喝了太多酒,她还冲斯拉沃的脸上一通乱扔。
“男人们啊,真应该给他们都安上大鼻子!”她絮絮叨叨地说。
但她也因此笑容不断。
“等等我,孩子们……我走不动了……看在老天的分上,你们走慢点吧!”
对于泰奥菲洛维奇一家人来说,在已经废弃了的铁轨上奔跑是一种消遣,一种玩乐,是斯拉沃给他们的生活带来的一种改变——给家里添置辆车或是给他们送生日礼物。
“至少,如果不是一艘帆船的话,那很可能就是一场空欢喜。”
“够了!”阿依达一边喊,一边抡着手里的包打戈岚,却被他避开了。
泽蔻想,这段到兵营的路与他们一家到多涅-萨班塔的行程果然没有任何可比性。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时间的流逝都没有被父亲或是列宁的想法打断。他耳边响着窸窣的风声,一阵轻柔的战栗袭遍全身。
一名年轻的一等兵正在彼得-梅萨瓦兵营前站岗。当泰奥菲洛维奇一家人走到他旁边时,这名士兵带着一个大大的微笑抚摸了泽蔻的脑袋。
“好兆头。”泽蔻心想。
“您还好吗,阿依达同志?”士兵询问道。
“很好。我们为祖国效力!”
她指了指孩子们。
一辆越野车载着他们朝一个库房驶去。几只喜鹊在兵营上空飞来飞去。车在库房前停了下来,那个年轻的士兵帮助今天的主角从车上下来。库房那扇沉重的大门一打开,斯拉沃上尉的身影就出现了。他指挥四辆T-84坦克停下来。
“我亲爱的家人们,欢迎你们的到来!”
泽蔻开心地看着他的父亲。
“这份礼物肯定会像国庆节的烟花一样!”他心想。
突然,父亲紧紧抓住泽蔻的手,拖着他朝其中一辆坦克走去。这个男孩呼吸急促起来,双眼紧盯着斯拉沃。他们走到坦克车旁边,一个头戴贝雷帽的坦克兵从顶舱门探出头来,紧跟着行了个军礼。斯拉沃把泽蔻从地上抱起来递给坦克兵,后者用强壮的双臂接过男孩,然后轻轻安放在坦克内舱里。泽蔻在坦克兵身边坐定。家人们都围过来扒在顶舱门口。泽蔻抬头就能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脑袋。他眼睛不眨一下,目光追随着坦克兵那只不断移动的手,先是抬起,然后拉下控制面板上的开关。紧接着,士兵用力抓住泽蔻的胳膊,给他指出红色的启动按钮。泽蔻用眼神询问父亲。斯拉沃慷慨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男孩于是按下了开关。发动机立刻开始发出轰鸣声,虽有装甲车的铁甲防护,泽蔻仍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马力,使他整个身子都震颤起来——不单是他的身体,还有泰奥菲洛维奇一家每个人的身体。在这不可估量的力量之下,一切都在抖动:钢铁在颤动,泽蔻也在颠簸,连同他的脸颊、他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米莉迦娜·加西斯的面庞突然浮现在他眼前。在震颤之中,在他的眼前,米莉迦娜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她的发式让他喜欢,她的双眸向他证明眼前的人正是她。
斯拉沃先转向阿依达,又低眼看向泽蔻,向他伸出手臂。
“德拉甘,我的孩子,生日快乐!”他喊道。
男孩没有听到。发动机的强大力量弄得他神情恍惚。他还在等待着他的礼物,心想按下红色按钮就是生日欢庆的开始。但是他不知道,庆祝已经结束了。
泰奥菲洛维奇一家踏上了回家的路,一路上默不作声。
“戈岚……”泽蔻说道,“每次生日都过成这样,我的人生还能是什么样子?”
“明年,你还是逃不掉……也许到那个时候,你就有权利打一发压缩空气子弹了!”
“我的人生真是太没意思了……”
泽蔻开始沿着那条废弃铁路跑起来,为了在哥哥面前掩藏沿着他面颊滚落的泪水,也为了把其他人甩在身后。
“人生真的毫无意义,”他思忖着,“多么不幸,仅此而已……”
可是,随着米莉迦娜·加西斯的面容一点点靠近,他的心又重新温热起来。其实,泽蔻列过一张单子,里面记载着所有爱他的人的名字。当然,这张单子也能帮他排除所有不爱他的人。一切都明明白白了。他的母亲?那当然,因为她是他的母亲!他的哥哥?只是兄弟罢了。只有当他在大街上被人欺负时,他们之间的感情才会有所显露。所以,也并不作数。他的父亲?他只爱自己。不做考虑。都是因为他,什么都搞砸了。终究,只剩下……米莉迦娜了。可她也算不了什么……
路边一栋房子里,传来狗叫的声音。泽蔻停了下来,透过围墙偷偷朝里瞄了一眼。就在他翻出袖子擦眼泪的时候,一条狼狗正在试图挣脱粗实的锁链。身为一条狗,却无法接受自己永远不能成为狼的事实,它是不是正是这样一条狗?它身形壮硕,脏兮兮的,脑袋很大,疯狂地低声吠叫着。它看上去就很危险——但表象并不能代表什么。这条狗嗅到了人的气息,为了看清谁会对它不利,它不再趴在干裂的地面上,而是用两条后腿蹬地,蓄势伺机猛扑出去。泽蔻见不得这牲畜受苦,于是急忙上前拉扯那缠在一块儿的锁链。那条狗停止扭动,四爪撑地,猛地转过身来。它嘴巴贴着地面靠近泽蔻,朝着男孩的脚一口咬下去。泽蔻疼得嗷嗷大叫。他被吓得动弹不得,一直盯着这低声嗥叫的牲畜。在不断的拉扯下,链子终于断了。摆脱了所有束缚,这条四脚畜生气势汹汹地朝着泽蔻跑来,男孩赶忙连连后退。突然,男孩竟一时小便失禁,尿液顺着大腿淌了下来。泽蔻在院子里步步后退,这时传来了阿依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