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中的陌生人(第10/13页)

“你更爱那个荷兰佬,嗯?”他抹掉嘴唇上的血,大喊道。

眨眼间,他又朝我扑过来。我及时躲避,不过他还是成功地用螺丝刀划破了我的肩膀。鲜血喷溅出来,然而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等他再次冲向我的时候,我掐住了他的脖子。他逃脱出去,做出闪到一旁的假动作,想用头猛撞我一下,不想却撞到了我的胳膊肘上。如此猛烈的撞击让他失去了平衡。就像所有重大战役的夜晚,周围只剩下一片庄严的死寂。

我呼吸急促,像拳击手那样防守着,双眼紧紧盯住茨尔尼。科罗走上前,拉起茨尔尼的一只胳膊,又松开手;那只胳膊重新落下,软弱无力。科罗大叫一声,他也说不清茨尔尼是否还活着。我在他脑袋上方挥动着拳头。

“你还想干什么,嗯?”

我们所有人都以为茨尔尼死了。

“他脑袋磕到了地上。”科马迪纳提醒大家。

科罗摇晃着茨尔尼的身体,这具已没了生气的身体从他双手间滑落到地上。他痛哭起来,却是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去荣军之家喝咖啡了……”他呜咽着。

我的朋友死了,这叫我如何相信呢?!我父亲哭,是因为历史故事中女人所扮演的角色;而我哭,是因为我是杀人凶手!天上的神啊,我父亲运气可真好!如果阿穆拉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就过着双重生活;这就是他的真相,他在其中找到了平衡。可我的生活呢?彻底毁了……

“不,茨尔尼,别这样……我求你了,行行好吧!”

我抬头望着天空大喊,希望天上有人——我也不知道是谁——能听见我的声音,能让茨尔尼别死!突然,一阵强烈的疼痛麻痹了全身,热血从我的腹部喷出来。

茨尔尼就是一条狼……这是赛叶迪奇家那只狼的伎俩,我心想,疼痛让我呻吟着。

原来茨尔尼是在装死,等他确定不会失手时,便把螺丝刀扎进了我的肚子里。紧接着,他又捅了我好几下。我的叫声一定传到了大海,传到了斯乌古斯奇港口。茨尔尼起身跪在地上,又跳起来,捡起一块石头,想了结了我。阿穆拉用自己的手包砸他,然后她看见地上的血迹,惊恐地叫喊起来。我并不觉得疼,只是血从我身体里流出来,流到大腿上。我的双脚很快感受到了血的热量。科罗和科马迪纳抓住茨尔尼的两只胳膊。我得以侧过身,推开疯狂咆哮的敌人。他站起身来,连着踢了我好几脚。

“喏,莫莫·卡普尔,这是你该受的!婊子养的荷兰人!”

他转身朝外国人走过去,手里握着那把螺丝刀。他举起手准备刺向荷兰佬。

“现在,到你了。我要扒了你的皮!”他大喊道。

因为怕自己被打死,婚姻中的陌生人发了疯似的逃跑了。他跑啊跑,还不停回头看看身后。在拐弯处,他想确认一下茨尔尼还有没有紧追着他。然而茨尔尼看见一辆汽车的大灯,急忙停了下来。一辆警局的菲亚特飞速从拐弯处窜出来,把外国人撞翻了。一声闷响之后,外国人翻了个跟头,又落下。紧接着,是死一般的沉寂。很快,猫头鹰不祥的叫声打破了这沉寂。虽然情势危急,同样的问题却又出现在我脑海中:“蝉交配的时候会发出怎样的声音呢?”

继这一连串事件之后,是不是该轮到我告别这个世界了?阿穆拉曾带我走向欢愉的顶峰,现在该结束了吗?

没有什么像这鲜血一样温热,也没有什么像这液体一样神秘。看我已没了力气,阿穆拉开始大哭起来,仿佛这将是我们的诀别。科马迪纳惊恐地盯着我脚下那一汪血泊。

在警车大灯的灯光下,警察们骚动着:离我们大概五十米远的地方,几个人影发疯似的,在警车和已经没了生命迹象的外国人的身体之间来来回回。这几个身影先是聚在遗骸上方,随后又停在离背包不远的位置——在猛烈的冲击之下,外国人的背包被抛到了路旁。

“我给局里打个电话?”

“给局里打电话?你是傻吗,还是怎么?!你是希望咱们因为一个嬉皮士去泽尼察坐牢吗?”

“不是……”

“那就行了,给我搭把手。得把他抬走!”

他们把这具尸体抬走,扔进一个石灰坑里,斯乌古斯奇入口处的路灯把这个石灰坑照得很亮。一个警察回到车里拿出一个桶和一根管子,从汽车的油箱里把油吸出来,装进桶里,然后又跑回去。外国人身上被浇上汽油,他们点着火。看着跳动的火焰,警察们为尸体烧得不够快而气恼。

“该死的荷兰佬,死了也不叫人省心!”

“那些荷兰人,就因为他们那该死的海洋,骨头里都是水分!”

“要是有个喷火枪就好了。”另一个警察说道。

汽车重新发动了,先往后倒了百十米远,接着,在轮胎刺耳的摩擦声中,全速朝城里的方向驶去。车灯和人影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远处传来的狗叫声。由于电压不稳,斯乌古斯奇入口处的光线忽明忽暗。

等警察们再回来的时候,他们很快用喷火枪重新燃起火,转瞬间,外国人的躯体就化为了灰烬。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我的身体里流出,我眼前的画面渐渐黯淡了下来。科马迪纳和阿穆拉拖着我往前走,我看见警察们把外国人的骨灰装进了一个镀金色的罐头盒里。公路上,我走过的地方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当月光完全消失了,科马迪纳撕破他的衬衫,又抓起我的一只手,用力按在我腹部的伤口处。一辆车在我们身边刹停下来,轮胎的摩擦声尖锐刺耳。

“按住这儿,你听见我说话了吗?”科马迪纳把他的衬衫系在我的腰间,对我说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一个警察下车问道。

“快点!”阿穆拉乞求道,“要是再不送他去抢救,他的血就流光了!他就要死在我们怀里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警察重复道。

“一个吸毒成瘾的家伙袭击了他。那个家伙邀请他进他的帐篷,然后捅了他!”

“那个下流的吸毒者,他是用什么捅的人?”警察问道。说罢,他看向他的同事。

“一把螺丝刀。”

“一把……螺丝刀?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我就跟你说嘛,跟吸毒的家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什么画面都没有了。就好像电视机的显像管爆炸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浑身赤裸裸的,正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白色的被单一直盖到我的下巴。有人扒开了我的眼睛。是阿穆拉的手指,我觉得是。一个护士在我上方俯下身来,她拉直我的胳膊,又调整了一下药水瓶和我的静脉之间的细细的塑料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