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中的陌生人(第5/13页)

“你应该是搞错了……”

她微笑着,左右摇摇头。

“叔——叔!”我趴在窗口大喊道。比起她的故事,叔叔的故事似乎更容易让我接受。

所以,除了我母亲阿兹拉之外,我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不,这不可能!难道在他为女性的英雄气概所倾洒的泪水背后,隐藏着他人生最重大的秘密?看来女邻居们的闲言碎语真的反映了事实真相:男人不可能没有情妇?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呀,连走路的方式都不了解!

阿穆拉凑过来,我想,她是为了跟我说几句悄悄话。她把舌头伸进我的耳朵里,霎时间我浑身如触电一般。

“要是没有你表哥,可怎么办啊?”她喃喃耳语。

“我叔叔,不是我表哥!”我反驳道。说话间,我重新坐回科罗和茨尔尼的桌边。

看来,情况如此变化,并不十分合他们的胃口。他们躲开我的目光,专心致志地欣赏起窗外闪过的风景。我翻开《麦田里的守望者》,心如鼓擂,我装作在看书。

科罗和茨尔尼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不要慌张,用些酒水。

“谁敢相信像你们这么大的男孩子竟然出身这么好啊?”

阿穆拉喝的比我们三个加起来都多。

“你呢,你多大了?”

“二十七!”她俯下身来,向我们宣布,“这个账单,是另一桌的,那儿……”

然后,她朝着邻桌走去。

“你觉得她是处女吗?”

“干净得跟女服务员的钱包似的!”

阿穆拉把账单递给德国佬。

“这个产品……”联合集团的工程师头发有些花白,他问道,“按标准来说,算好的吗?”

“这是超越标准的,雷希德贝戈维奇先生!”(8)

“好啊,我们也是,我们也要引进这套标准!小姑娘,到联合集团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阿穆拉从窗前经过,她的黑色短裙遮挡了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微醺的德国佬想要伸手摸她,她避开他的手,朝我这边看过来。

“你们这些巴尔干人,要说标准化,你们都不合规格!”

德国佬摇身一变成了如假包换的精神工程师;而我呢,我的眼睛仿佛被钉在了制服短裙的开衩上。

“喂,”茨尔尼正吞下一口维也纳蔬菜沙拉配肉块的时候,科罗悄声说道,“如果他们发现了咱们,就得开溜!”

“别担心,都在我掌控之中呢!”

“掌控?”科罗探出下巴指指阿穆拉,随即反驳道,“你的魂儿都快被她勾走了吧……”

阿穆拉又回来跟我们坐一起。

“我最喜欢的书,”我对她说,“是《麦田里的守望者》。你读塞林格的书吗?”

“谁?”

“这书讲的是变成成年人的事儿。”

很明显,她不读书。

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您是这里的服务员吗?”

“没错!”阿穆拉趾高气扬。

“我们要把两个扒手送到科尼茨去,我想把他们先安排到邮政运输车厢里。可等他们挨了一顿打之后,就吓尿了,我就寻思着,让孩子们看到这样的场景恐怕不太雅观吧。”

“这儿没有邮政运输车厢。那你的意思是说,看小偷们尿得浑身都是,这是成年人的特权咯?”

“不不,小姑娘,不是这个意思。你就告诉我邮政运输车厢在哪里吧。”

“就在那儿。”

“嘿,莫姆奇洛!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说话的正是小胡子,在黑峰抓我们的那个。

“你好啊,小胡子!怎么,你不在戈里察干了?”

“他们给我升了职!唉,活儿多了,不过,谢天谢地,钱也多了!”

茨尔尼头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然后轮到科罗,他匆匆跑到卫生间去了。

“你叔叔呢?”

“我想,他应该在那儿呢,还在车站呢……不过他马上会在卡德尔耶沃。”

“怎么回事儿,他还在萨拉热窝,他马上会在卡德尔耶沃?难道他能够同时在两个地方?”

“不,”阿穆拉一边帮警察们带路,一边回答道,“他是想说,他叔叔会乘坐自己的梅赛德斯赶到那里跟他碰头……”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她抓住我的胳膊:

“跟我来!”

“你带我去哪儿?”

“糟糕透顶的地方,我最喜欢了。你不喜欢?”

“我,我都只干些寻常事……”

“那无聊死了!我最美好的时刻,就是在斯科里奇那个老头子身边的时候,他现在已经死了!”

“在一个男人的怀抱中,女人能够得到保护以对抗死亡。”

我出其不意而又富有哲理的抨击落了空。阿穆拉把我抱得更紧了,还抓住了我的手。

“你为什么想跑?”她问。

“我……我身边还没有人去世呢。”我含含糊糊,由于情绪激动,声音都发颤了。

“你会发觉那地方的妙处的……”

她把我带到两节车厢之间的连接处,拿出一把特殊的钥匙,封闭了两侧的通道门。她背靠着其中一扇门,掀起短裙,只一个眼神,就把我牢牢钉在另一扇门上。她雪白的大腿在我眼前就像闪着光芒,整条腿也要比看上去长得多。车轮碰撞着铁轨,发出熟悉的节律。我的思绪飘向诗歌,她却用一只腿窝卡住我,膝盖沿着我的髋部向上滑动,舌尖伸向我的耳朵:

“我要想象你就是詹姆斯·布朗……”

“什么?”

“没有什么!”

“你就没有长得帅点儿的人选了吗?”我声音颤抖着问道。

“可能他是丑了点儿,但他的歌唱得多好啊!”

她放下一只手,解开我裤子的前门襟。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索尼·温斯顿,被穆罕默德·阿里一个正面直拳直接KO了。没什么痛苦!在接近科尼茨的大拐弯处,我的童年飞走了。

我的时候来临了……我心想。

科罗的声音终止了我们。他从车顶探下头来。

“小胡子认出我们来了。得赶紧撤了!”

“小胡子……哪个小胡子?”

“那个条子,笨蛋!就是他在戈里察把我们逮住的。你抓住车厢边缘的脚踏板,车会在拐弯的时候减速,然后你就跳下去!”

做伪证,会判几年呢?我一边朝车尾跑,一边暗自思忖。

我父亲说得对:要想成为成年人,就得跳舞。从最后一节车厢跳下去并不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比起上次我们偷完母鸡逃跑的时候,穿过森林让我更加坚定,听见脚下噼里啪啦的声音也让我更加安心。沙子和阿穆拉的口红在我嘴中混合在一起。事后不需要跟她讲话,这很合我意。不然我能跟她说些什么呢?发出像熊一样的咕噜声?跟她聊女人们的英雄事迹?说说圣女贞德,再为莫莫·卡普尔的母亲洒上几滴眼泪,再三强调女人们在故事中的卓著功绩,自己却在现实中违反禁忌?正是这些交织在一起,才让我父亲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