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中的陌生人(第7/13页)

“我是想看看谁大晚上的跑到这儿来……我正在吃夜宵呢,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我。快来,进来,进来吧,正巧,我这儿还有些剩肉!”

我们走进门,屋顶上的灯忽明忽暗。棚屋的一个角落里,一只狼狗正在嚼着生肉。长发鸡蛋头重新坐到桌边,桌子摇摇晃晃,他继续吃起夜宵来。他只有一颗牙齿,该怎么吃,谁都想不通。然而……当他从狗嘴里挖出已经嚼碎的肉,大快朵颐,我们所有的疑问都烟消云散了。

很快,我们瘫在地上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无比残忍血腥的梦:整整一晚,科罗嚼着我的大动脉,血如泉涌……我无法把这个噩梦憋在心里。一到伊万尼察,我就把这个梦讲给了科罗。

“不是好兆头,”他说,“你看见的血是什么样的?”

“这下子可好了,妈的!它从我脖子流出来的!”

“什么颜色?”

“深红色。你没见过血吗?”

“这意味着我们逃不掉了!”

在伊万尼察火车站,我们几个就像《日落黄沙》开头出现的那个团伙。科罗眯着眼睛,科马迪纳灌了瓶水,茨尔尼仔细观察周围环境,而我呢,我负责捣乱!我抬起右肩,可突然想到这是我父亲的主意,便赶忙放下了。

我再也不会见他了!再也不见!

我用食指按下家里的电话号码,心想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是个成年人?

“是你吗?”电话那边传来我母亲的声音。

“是我。”

“你怎么样啊?”

“好极了。”

“你知道莫莫·卡普尔离婚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

“报纸上说的。他妻子撞见他和情妇在一起。”

“报纸上都是胡说的!那你呢,要是报纸上也那么写布拉措,你怎么办?”

“那我绝对不会和他多待一秒钟!可我的布拉措才不会干这种事,他的最爱啊,是汽酒!”

“那你的情人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情人?!你瞎说什么呢?”

我赶紧作罢。

“你看你啊,当然是我爸了!”

“这两天还回不来。他总是出差,还有三天呢。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了。一两天以后吧。”

“不许一两天以后,就明天。他回来的时候你得在家。”

“嘟——嘟——嘟——”

最后一第纳尔也用完了,我们的对话就此中断。也挺好,因为如果她再接着说的话,如果我还有一两个第纳尔,我可能就会告诉母亲我父亲有情妇的事了。我喜欢这样的时刻:感觉自己举足轻重。但危险也常存在于此,因为我有时候会管不住嘴巴。照实说出事情真相,很刺激,我喜欢。是为了让自己比布拉措更重要?这一次,我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也瞒不了多久。因为我坚信母亲会离开。到那时我们家也就该垮了。再说了,告密可不太好。“告密者一出口,坏蛋警察就恨透。”我父亲常这样说。

我可不希望别人恨我,因为我还不懂得恨。在这个事件中,愤怒化解了我的仇恨。然而,怎么承认我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呢?当他谈起女人们的英勇事迹便泪如雨下时,很明显不是在演电影!然而这才是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

突然,火车站站长出现了,他仔细打量着我们。他的两条眉毛先后挑起来,很明显正在盘算该怎么通知警察。他一看到科马迪纳,眉毛立即定住了。

“他们几个是谁?”他用食指指着我们,盘问道。

“我的家人。他们陪我来的。”

“入伍?英勇的士兵?”

“不,进监狱。不过就三年。”

“没问题。”站长说道。就在这时,契罗小火车正艰难地爬上陡坡,随后在刹车声中停了下来。一切完全按照“服务守则”进行。

科马迪纳拿着票上了车,我们则等候着火车发车。茨尔尼趁这会儿工夫跃入站长办公室。果然不出所料,他正要给杜布罗夫尼克警察局通风报信,告诉他们火车上有可疑人员。当他正准备摇动电话手柄的时候,他看着我们,说道:

“如果你们想在这儿吵架……”

他的意思还没表达完整,茨尔尼用一块信号牌砸在他头上。他昏倒了,我们用绳子把他捆了。我们藏在火车后侧的卫生间里,他也在这里陪着我们。只有科马迪纳在外面。我们相信,如果警察来了,科马迪纳肯定会来通知我们的。我们准备好随时从窗子跳出去。茨尔尼钻到我们中间。火车费力地在通往杜布罗夫尼克的下坡路上行驶着,我们都屏住呼吸。

突然,科马迪纳大喊:

“开溜!快!”

大难临头只能顾自己!我们沿着车轨跑了一段儿,然后朝斜前方的一片小树林跑去。一声枪响,紧跟着是警告。

“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原来,乘警刚刚是朝空中开了一枪。我们冲下斜坡,撒腿朝着格拉沃萨港跑去。这会不会是第一次有人一路跑到杜布罗夫尼克呢?这想法太愚蠢了!因为杜布罗夫尼克已经存在很久了。士兵们曾多少次全速挺进这座城市?而这座城市又有多少次被人遗弃,才保留下了这美好的和谐?

走近格拉沃萨港口,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我们也给小港带来了火车卫生间里的臭味。渔民们在吵吵嚷嚷地闲逛。堤坝尽头,一个毛发旺盛的年轻男孩正坐在那里,背着包,凝视着大海。

“又是个嬉皮士,那儿,”科马迪纳说道,“看我去收拾他。”

我们就像一群饿狼,瞪大眼睛看着他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向那个外国人。

“只要没坐够两年牢,”科罗评论道,“就不能算是真罪犯。”

科马迪纳在那个外国人身边坐下,在确定自己不会被看见之后,他用胳膊肘朝着那个外国人的肋部狠狠撞了两下。痛苦的呻吟声随风钻进我们的耳朵里。科马迪纳在他的背包里一通乱翻之后,把包随手一扔,走的时候还不忘顺便往那外国人的肚子上踢一脚。

“四百马克,这个荷兰的瘾君子!”他边说边朝我们走过来。

“警察不会来抓我们吧!”

“爱抓就抓!”科罗嚷道,“我啊,我得吃东西,伙计们,我都快饿死了!”

从伊万尼察开始,我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毛糙头发鸡蛋头的咀嚼声不绝于耳。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薄饼店,每个人都给自己点了双人份。他家的薄饼嚼起来很费劲,我们四下打量着,想着万一警察来了,我们该从哪儿开溜。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们走到城里的咖啡馆吃冰激凌,碰巧看见港口的那个外国人,他手捂着肋部,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