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流血 二(第3/8页)
这样,他把尼娜,马努埃尔·罗卡幸存的女儿藏了起来。
男人环顾四周,但什么也没看见。他陷入了沉思。
他正在想孩子们的残暴。
我们用这么暴力的方式把大地掀翻,我们激起了孩子们的残暴。
他转身朝着女人。她正在看着他。他听到她的声音在说:
——他们叫你蒂托,是真的吗?
男人点头说是。
——您,以前,从不认识我父亲?
——……
——……
——我知道他是谁。
——您真是第一个向他开枪的吗?
男人摇头。
——有什么关系……
您当时只有二十岁。是最年轻的一个。参战只有一年。厄尔·古雷待您像儿子。
后来女人问他是否还记得。
男人看着她。只有在那一瞬间,终于,真的,在她的脸上,他重新看到了那张女孩的脸,女孩躺在下面,姿态无瑕疵,准确,完美。在这个女人的眼里他看到了小女孩的那双眼睛,在这种残年之美的镇静中看到了那种惊人的力量。女孩,转过身来,看见了他。女孩,曾在那里,现在在这里。时光流逝得多快。我在哪里?男人问自己,是在这里还是在过去?我曾经所处的一瞬间难道不就是这一瞬间吗?
男人说他记得。他说这么多年来,他只是回忆这一切。
——有许多年,我自己问自己,我该做什么。但最终的事实是,我从来没能向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起,您在下面,那天晚上。您可以不相信,但就是这样。开始,我不说显然是因为我害怕。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关于战争,没有人再热中,人们愿意往前看,过去发生的事对他们已不再重要。似乎一切都被永远地埋葬了。我开始想,最好忘记一切,让它们过去。但是有一天传出一件事,说罗卡的女儿还活着,在某个地方,被人藏在了某个村庄,在南方。我不知道该想什么。我觉得不可思议,她竟能从那个地狱里活着出来,但对孩子们,永远说不准。最后,有人看到她,并发誓说一定是她。这样我就明白了,我永远也不可能从那个故事中解脱出来。我不可能,别人也不可能。很自然,我就开始自己问自己,那天晚上,在农庄她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她是否记得我的脸。在一个孩子的头脑中,面对类似这样的事,会产生什么,也是难以理解的。大人们,有记忆,有正义感,还常常有复仇的兴趣。但一个女孩?不久我就说服自己,什么也不会发生。但后来萨利纳斯死了,以那种奇怪的方式死了。
女人在听他说,一动不动。
他问她是否继续。
——继续说。
——传言说还涉及到乌里埃。
女人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嘴唇半闭着。
——可能是一种巧合,但当然也很奇怪。渐渐地,大家相信那个女孩知道一些事。现在很难理解,但是那个年代是奇怪的年代。国家向前发展,以惊人的速度,越过了战争,同时也忘记了一切。但是有整个一个世界,永远也走不出战争,这个世界在那个幸福的国度里无法很好地适应。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们所有的人都是那些人。对我们来说,一切都还没结束。那个女孩就是个危险。我们长时间地谈论她。事实是萨利纳斯的死无法让人接受。这样,最后决定那个女孩应该通过某种方式被除掉。我知道这似乎疯狂,但事实上一切又都很合逻辑:可怕,但合逻辑。他们决定清除她,委托托雷拉维德伯爵办这件事。
男人停顿了一会儿。他看着双手,似乎在整理思绪。
——他是整场战争中身负双重使命的一个人。他为他们工作,但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他去找乌里埃,问他,是愿意作为杀害萨利纳斯的凶手在监狱里度过余生,还是愿意销声匿迹,把女孩留给他。乌里埃是个懦夫。他只要安安静静地生活,没有一个法庭会把他投进监狱的。但是他害怕,他走了。把女孩留给了伯爵,走了。十多年以后,在边境外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死去。死后留下遗书,说他什么也没干,上帝会追他的敌人一直追到地狱的。
女人转身看着一个靠在咖啡吧台上大笑的女孩,然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肩,披在了肩上。
——继续。
她说。
男人继续说。
——所有人都期待伯爵让她消失。但他没这么做,把她留在了他身边,养在家里。他们让他明白必须杀了她。但他什么也没做,把她藏在了他家里。最后说:你们不应该担心女孩。然后他娶了她。在那个地方,几个月,人们没说别的。但后来人们不再想这件事了。女孩长大了,给伯爵生了三个孩子。从没有人看见她走动。人们称她堂娜·索尔,因为这是伯爵给她起的名字。关于她,人们说起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她不说话。从来没有说过话。从乌里埃的那几年开始,从没有人听到她说一个字。也许那是一种病。也许,很简单,她天生就不会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怕她。
女人微笑着。她像个女孩似的把头发拢到后面。
因为天色已晚,来了一个服务员,问他们是否想在那里吃东西。在咖啡馆的一个角落里,来了三个家伙,开始演奏音乐。他们演奏的是一些舞曲。
男人说他不饿。
——我请您。
女人笑着说。
男人觉得一切都很荒谬。但是女人坚持。她说他们可以吃甜点。
——您吃甜点,可以吗?
男人点头称是。
——很好,那么,一份甜点。我们吃甜点。
服务员说这是个好主意。然后说他们可以一直坐在那里,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应该不会惹出麻烦。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说话有很奇怪的口音。他们看见他往吧台走,大声地朝着某个看不见的人定餐。
——您经常到这儿来吗?
女人问。
——不。
——这地方不错。
男人环顾四周,说是不错。
——所有这些故事都是您朋友跟您说的?
——是。
——您信吗?
——信。
女人低声说了点什么。然后请求男人继续讲完剩下的故事。
——这有什么用?
——请您,尽管讲。
——不是我的故事,是您的。您比我更了解。
——不是这样的。
男人摇头。
又看着自己的手。
——有一天,我坐上火车,去了贝尔西托。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晚上我能睡着觉了,我周围的人没人再叫我蒂托了。我想我成功了,战争真正结束了,只剩一件事要办。坐上火车,我来到贝尔西托,为了跟伯爵说那个隐秘盖子的故事,女孩的故事和所有的故事。他知道我是谁。他非常客气,把我领到图书馆,请我喝东西,问我需要什么。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