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 II(第23/34页)
我叹息;众神啊,莫非就没有我可以归向的地方?
我古老的祖国里最古老的诸神不理不睬,我在绝望中漫游越过他们的地域,让
各方的微风载我去它们想去的地方。而终于
传来了声响——轻柔、遥远而甜蜜:是双簧管与铃鼓与长笛;
笑声的音乐;风;鸟鸣啁啾;暮色中簌簌的叶。
这时听觉在导引着我;我要追随而去,以求
眼睛可以瞥见音乐应许的一切。忽然之间,
一道溪流在我面前敞开,涌泉迸流侵入了山穴与洞窟,又悠闲地蜿蜒在仿佛悬空般颤抖的
百合花间;我告诉自己,这里肯定有神在栖息——一个我未曾知道的神。
宁芙们穿着薄如蛛丝的衣袍庆祝春天与夜晚;然而在超乎众人的高处,艳光四射的一个女神
让所有的眼睛为她停驻。她领受喜悦的膜拜、欢声的祈祷,
微微一笑就令暮色转明,比我们的黎明女神动作更轻柔;她的美
会让高贵的朱诺也黯然失色。我想:这是新的维纳斯步下凡尘;没有人曾经见过她,然而人人知道
他们必须崇拜她。向女神致敬!就让我们将旧有的诸神
安全地留在树林中。就让他们对世界皱眉,责备愿意聆听的人吧;
一个新的季节于此诞生;一个新的国度于此建成,
在我们从前所爱的罗马的灵魂深处。我们必须欢迎新的,
活在它的喜悦中,欢欣鼓舞;夜晚很快要降临,我们很快要歇息了。但是这一刻我们蒙受美的驻在,
女神的恩赐给神圣的树林带来了生命。
VI.尤利娅手记 潘达特里亚(公元4年)
我丈夫在森普罗尼乌斯·格拉古举行宴会那天晚上死了;即使我像我父亲希望的那样退席,也不会赶得及看见他。我父亲终夜马不停蹄,次日到达普泰奥利时,他的老友已经撒手人寰。听说他近乎冷冷地看着我丈夫的尸身,良久无语。然后他带着他那种冷冷的干脆,与马尔库斯·阿格里帕的各位助手交谈,他们做出一脸哀戚的样子。他下令装殓遗体,用出殡的队伍将它运回罗马;他吩咐向元老院传回消息,指示行进;然后他也没有歇一歇,就陪着马尔库斯·阿格里帕的遗体,踏上缓慢而肃穆的罗马归程。看见他入城的人说,他在队伍前头跛行,面容如石。
我父亲在大广场的葬礼上宣读悼词,我自然是在场的,见证了他当时的冷淡。他在马尔库斯·阿格里帕的灵前说话,仿佛那不是一个朋友的遗体,而是一个纪念碑。
但是我也见证了世人所不知道的。葬礼完毕后,我父亲退避到帕拉蒂尼山上他私宅里自己的房间,一连三天拒绝见人,也拒绝进食。重出房门时,他看上去老了很多,说话时带有一种漠不关心的柔和,那是他从未有过的。随着马尔库斯·阿格里帕的逝世,他内里的一部分也逝去了。他不再完全是同一个人。
我丈夫向罗马市民永久地遗赠了他掌权多年来得到的各处花园、他建筑的各个浴场,以及修缮它们所需的资金;此外,他还给市民每人遗赠一百枚银币;他将余下财产遗留给我父亲,明白这一部分也会被用来造福国人。
我对我丈夫没有哀思,觉得自己冷漠无情。在习俗要求的例行哀痛的表面下,我感觉——我几乎没有感觉。马尔库斯·阿格里帕是个好人,我从来没有讨厌他,我大概是喜爱他的。但是我没有哀思。
当时我二十七岁,已经生了四个孩子,怀着第五胎。我第二次成了孀妇。我曾经是妻子、女神,以及罗马排行第二的夫人。
如果我在丈夫去世的时候感觉到了什么,那是轻松。
马尔库斯·阿格里帕去世四个月后,我生了第五胎,是个男孩。我父亲给孩子起名阿格里帕,纪念他父亲。他说等孩子长到一个岁数,他会认他作养子。对这件事我漠不关心。我只为摆脱了一种令我如在牢狱的生活而感到快乐。
我没有摆脱。马尔库斯·阿格里帕去世一年又四个月后,我父亲将我许配给了提比略·克劳狄乌斯·尼禄。他是我的丈夫之中唯一令我恨过的人。
VII.书信 李维娅致提比略·克劳狄乌斯·尼禄 发往潘诺尼亚(公元前12年)
亲爱的儿子,此事你要照我的建议办。
你要遵从我丈夫的命令,与维普撒尼娅离婚,并与尤利娅结婚。事情已经谈妥了,我没有少花费精力。事情出现这样一个转折,如果你要对谁感到愤恨的话,我必须承受你一部分的愤恨。
我丈夫确实没有用收养来荣耀你;他确实不喜欢你;他派你去潘诺尼亚顶阿格里帕的缺,确实只因为他手边没有别人可交托这样的权力;他确实没有让你继位的意图;他确实正在利用你,如你所言。
这一切都无妨。因为如果你不肯让自己被利用,那是自毁前程;我这些年来为你最终的伟业之梦所做的经营就会白白浪费。你将会默默无闻地度过余生,失去恩宠,遭受轻蔑。
我知道我丈夫只希望让你来做他孙儿们名义上的父亲,我也知道,他希望他俩长大成人的时候,能有一人担得起继承帝位的重任。但是我丈夫的身体向来不强壮;没有人知道众神还会让他在世上多久。你有可能出乎他的意愿,成为他的继位人。你有高贵的名字,又是我的儿子,况且到我丈夫不幸身故之时,我会自然而然继承到一些权力。
你讨厌尤利娅,这无妨。尤利娅讨厌你,这无妨。你对自己,对国家,对我们的名字都有一份责任。
过些日子,你会知道我这些看法是对的;过些日子,你的愤恨便会平复。不要由着性子行事,给自己惹祸。我们的前程比我们本人更为重要。
第五章
I.尤利娅手记 潘达特里亚(公元4年)
我知道李维娅的本事,我也知道我父亲那些策略的必要。李维娅对她儿子的野心,在我所知的野心当中是最锲而不舍、异乎寻常的;我始终不懂她的野心,大概我永远也不会懂。她是克劳狄乌斯家族的人;嫁给我父亲之前的丈夫是克劳狄乌斯家族的,提比略保留着他父亲的名字。也许是因为自豪于那个古老的名字,李维娅对提比略的天命深信不疑。我甚至觉得,她可能比表面上更喜欢前夫,也在儿子身上看到他的性情。她是个骄傲的妇人,我有时揣测她也许感到和我父亲的结合是一种难以言诠的俯就,当时他的名字确实不及她的名字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