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喊叫大厅 1984—1991(第12/14页)
“利奥。”他父亲低声抱怨着,点燃了一根好彩香烟,“你住在楼下的朋友在这儿呢。”
“他已经不住在这栋楼里了,文森。”美国仔回答道,手里不停折腾着那游戏手柄,然后转而对我说,“哎,我的老伙计,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我正盯着电视屏幕。多亏了能够变身超级形态,他可以只用光圈就消灭敌人。
“什么?”
“仔细看看索尼克的鞋子,让你想起了什么?”
我并不喜欢那个长得像人的刺猬,“我什么也想不到。”
“怎么会!”他激动地反驳我,“它们很像那首叫《飙》[13]的音乐视频里的那双。这可是在向迈克尔·杰克逊致敬!”他补充道,“现在你有印象了?”
“我之前并没有注意到。”
蜘蛛人对着我微笑,示意让我向前靠。我不明白他想让我做什么,但也许那也同样是他的意图,因为那个时候我一只手正搭在利奥的肩上,我一移动便会吸引他的注意力。利奥转身面向我,而就在这时文森佐突然一跃,来到他另一边给他一个措手不及,把他拽倒在地毯上。
“好了,别玩了!”他喊叫着,“让我们来教训一下这个小浑蛋!”
有那么一瞬间我非常确信那个下午我们都死定了。
然而相反,在利奥不停抗议的过程中,他没能及时保存游戏的进度,蜘蛛人开始挠他痒,不停地去咬他的胳膊和腿。尽管有几次差点因为疼痛而喘不过气来,我的朋友却止不住地笑着,向着他父亲求饶。“快停下,我求你!”他喊道。但即使从一英里远的地方看过去,也知道他其实乐在其中。
“你在等什么,小屁孩?”文森佐在催我,“你是帮我,还是不帮?”
就那样我被迫参与到搏斗中去。我和蜘蛛人结盟,他给了我许可,让我在他身边享受着打利奥的乐趣。我的朋友抱怨着人数上的不公:“不算数!只有浑蛋才两个对一个!”
“使劲,用力!”文森佐重复要求着我,“这种拳头就是你的全部能耐?”
这时形势突然改变,蜘蛛人看到我作为一个盟友却心慈手软,于是便把我也按在地上。他按住我们的那股力气即使是一百公斤的男人也逃脱不了,更不用说我们俩了,他开始同时咬我们俩。真的很疼,但我们狂笑不止,这时电话铃响起,他松开我们要去接听电话,我们竟感到不舍。
我们坐在地板上,背靠在床边。利奥拿起被他父亲遗忘在烟灰缸里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递给我。“别抽完,给我留点。”他说道。
如果说在意大利语课堂上女老师留给我们的章节总结作业中利奥不怎么努力的话,在烟草这方面他却极其精通。在整个初中校园里,他是唯一一个不躲着成人抽烟的。
“你父亲太强悍了。”我吸了一口之后把烟再递给他。
我们彼此相互检查着留在皮肤上的咬痕,晚一点的时候利奥想通了怎么样让游戏中的蛋头博士出现,而我的思绪则飘到了别处。我感到了困惑。
我现在身处在“那些家庭”中的一个的家里,我刚刚还在和一个无情的杀手一起打闹。还有,在大众的眼中,我最好的朋友是一个注定将要进监狱的小浑蛋。在我家,相反,从没有人埋炸弹炸过火车,也没有人坐过牢。毫无疑问我们是好人而他们是坏人,然而好人却从不会像今天我们这样开心,甚至,好人根本就不懂得娱乐。
08
“你母亲是美国人,所以你是一个混血儿。就像里奇那样。”
“我母亲是美国人,但她父母是意大利人。如果我出生在美国,我才算是混血儿。”
利奥点上一根烟,转过身继续观察着街道。“你还没跟我说过你是怎么写完它的。”他说道。
“很简单。我读了书,再之后我就写了。”
“你知道当你说‘再之后’这个词的时候,有多娘吗?”
“说‘再之后’这个词才不代表同性恋。”
“不,正相反。特别同性恋。怎么样才能对这种讲爱国主义者的故事感兴趣?”他转过身,一口烟吐到我的脸上,“再说,《我的狱中生活》这本书实在太愚蠢了。为什么你这么书呆子呢,我的老伙计?趴下!”
一辆小卡车的车灯照亮了我们借以躲藏的这辆停着的车。寒冷钻进我的运动衫里,我累得要死。之前我们顶着毛毛细雨,在闷热的天气里走了好几公里的上坡路,我们在庞蒂·罗西街上的众多弯道中孤独地奔跑,就像两只在寻找骨头去啃的流浪狗。
利奥探出身子靠在路边观察着:只有一片漆黑。
“我必须要完成章节总结作业,然后交给德罗玛。”我自我辩解道,“再然后我挺喜欢西尔维奥·佩利科的。”
“我更喜欢那些混血儿。”他用嘴角叼着烟,“那个监狱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斯皮尔博城堡。”
“这个名字让我毛骨悚然。不管怎么说,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忘记带弹簧刀了。”
我把帽檐向上抬了抬,“我没有忘记。我本以为是明天行动。”
这时口哨声响起划破了寂静的山丘,利奥突然安静下来。我们稍微站起来斜着身子从车窗望过去,一个阴影在街道对面的人行道上焦虑地移动着。美国仔扔掉烟,用右脚踩灭,吹了声口哨回应。那个阴影平静了下来,开始漫步前行。
“约定地点是在小山丘,对吗?”他问我。
“如果你都没跟我说约定时间是在今天,我怎么会知道约定地点呢?”
“天哪,有时候你表现得就像个白痴一样。”
有一条小巷子是向左拐进去的,宽度不超过电车的轨道。在某个时刻,在快要到那个由碎石和废铁堆成的小山丘的时候,我们的同伙那粗壮的轮廓突然冒出来,虽然在学校里所有人都叫他马尔凯提耶罗,但在我眼中这个名字只会让他更加令人生厌,遗憾的是我们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我并不擅长弹簧刀,尤其是在最后关头我总是使不上劲,因为我缺少用刀一下子插进轮胎的勇气。在那时候我会回想起爱德华多说过的话,关于他为了买第一辆汽车牺牲了多少,多少票据,多少预支,多少后期支票,就好像银行账户里出现了一个黑洞。
“你迟到了,”美国仔对马尔凯提耶罗说道,“我们说好了六点。”
他耸了耸肩,问他要烟,利奥点上两根烟,递给他一根。马尔凯提耶罗指着我,“他不抽烟?”
“他才十三岁。”
“那又怎么了?”他回答道,“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抽烟了。”
我讨厌他,还有他那像啮齿动物一样的尖牙齿和牙龈让我感到烦躁,我特别想把那些牙都砸碎。他摆出一副大流氓的样子。相反所有人都知道他父亲是一个橄榄油批发商,靠着给卡尔达雷利医院送货而发家致富,他本名叫马尔基诺而不是马尔凯提耶罗,在一个对于外号、昵称或者简称如何发音特别敏感的街区里,那个名字象征着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