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28/46页)

我觉得你对爱德华绅士的夸奖激动得过了头了,我这倒不是对他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再说,对于我与之只见过一个下午的人我又怎么好评判呢?你与他认识也就是几天工夫,你自己又怎么能很好地判断他呢?我只不过是根据当时的情况说说而已,而你也不可能更深入地了解,因为他向你提供的建议纯属含糊其辞,那些外国人常常是在摆派头,胡吹瞎侃,说过的话过后就不算数了。我了解你平常的活泛的个性,总是初见生人,立刻就表现出喜好或厌恶。不过,我们将从从容容地来研究一下他向你提出的计划安排。如果爱情有助于我正着手的计划的话,我们也许就会有一些更好的安排。啊,我的好友!苦等是难熬的,但它的果实却是甘甜的。

现在再回到你那位英国人身上来。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觉得他心胸开阔,为人坚强,思想开明但不太可爱。你说的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意思。还有,你有着一种男子汉的优越感,但对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崇拜者却并不嗤之以鼻。你以这种神态指责我一生中当了一回女人,仿佛一个女人应该永远不做女人似的!在读柏拉图的《共和国》时,我们曾讨论过两性之间心理上的差异,这你该还记得吧?我仍坚持自己当时的看法,而且我也想象不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会有一个怎样完美的共同模特儿。进攻与防御、男人的大胆、女人的羞涩,绝不是你那些哲学家们想象的那样,不是什么习俗问题,而是很容易说出道理和其他所有的道德,很容易就推论出来的那些本性造成的。再者,由于本性的终极点不尽相同,倾向、看法、感受也就会根据观点之不同而各有各的朝向。耕耘土地和哺育婴儿就无须相同的爱好和相同的体质。身材高大、嗓门儿粗大和棱角分明似乎与性别没有必然的联系,但一个人外表一变化则说明他在改变自己的精神面貌。一个完美的女人和一个完美的男人心灵上和面容上都不应该很相像。对于异性的无谓的模仿是荒谬透顶的事,这种种模仿使智者耻笑而把爱情吓跑。总之,除非有五尺[40]半的身材,声音低沉,下巴蓄有胡须,否则一个人绝不要装扮成男人。

你看看吧,在争吵相骂时情人们是多么的笨嘴拙舌!你指责我的是一个我所未曾犯过的错误,或者是你同我一样在犯的错误,而且你还把它归之为我引以为荣的缺点。你愿意不愿意我也以坦诚对坦诚,天真地对你说出我对你的坦诚是怎么看的。我觉得那只不过是一种乔装打扮的奉承,通过那种表面上的直率,把你随时随地对我的热情赞扬加在自己的身上。我所谓的完美遮住了你的眼睛,使得你竟然没有天分去找出一个有力的证据来指责我耽误了你。

相信我吧,别负担沉重地对我说我的真情实况了,你是说不清楚的:爱情的目光不管多么的敏锐,它能看到缺点吗?只有纯洁的友谊才能做到这一点,而在这一方面,你的女弟子克莱尔要比你强过百倍。是呀,我的朋友,赞美我吧,崇拜我吧,觉得我美丽、迷人、完美吧。你的颂扬能让我高兴,但却诱惑不了我,因为我看得出来它们是错误的言词而不是虚假的言词。而且我还看得出来你是自己在欺骗自己,但你却并不是想要欺骗我。啊!爱情的幻想是多么可爱呀!爱的奉承从某一方面来看也还算是事实;脑子不假思索,但心儿却在说:在颂扬我们其实并不具有的完美的情人,实际上他看见了他所想象的我们的种种完美;实际上,他说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并不是在故意撒谎;他在奉承但并不卑鄙,我们至少可以尊敬他,尽管并不相信他。

我心儿怦怦直跳地听说,明天晚餐时有两位哲学家应邀入席:一位是爱德华绅士;另一位是个智者,他的端庄严肃,有时候在自己的年轻女弟子面前有点乱了方寸,您不会一点儿也不认识他吧?请您想法请他来吧,求求您啦,尽量让他明天保持着比平时稍好些的哲学家的风度。我也将负责告诉那个小女子,让她双目低垂,并且尽量地少打扮得漂亮一些。

书信四十七 致朱丽

啊!你好坏呀,你答应我的处事谨慎就是这样吗?你就是这样来抑制我的心和掩盖你的魅力吗?你的保证有多矛盾,多不算数呀!首先,就你的打扮而言,你根本就不涂脂抹粉,你很清楚,你这样反倒更加让人心旌荡漾。再者,你和蔼可亲,谦虚礼让,反而更加让人在不经意中注意你的风采。你比平时说话更少,更多思多虑,更风趣幽默,使大家更加专心致志地听你说话,一字不落,句句动听,你低声哼着的歌曲,委婉动听,尽管是法语歌曲,但连爱德华绅士都听得入迷。你虽目光羞涩,双眼低垂,但却异乎寻常地透着明亮灼人的光芒,让我不禁心猿意马,神不守舍。总之,我不知道你似乎散发出一种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迷人的东西,令大家不期然地纷纷扭转头来看着你。就我而言,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不过,假如这就是你所说的尽量地少打扮得漂亮些的方法,那我可要告诉你,你这样反而更加的美丽,更加的把一些正人君子吸引到你的身边来。

我非常担心那位可怜的英国哲学家也会有此同感。送走你表姐之后,因为大家都还意犹未尽,他便提议大家去他家里听听音乐,喝点潘趣酒。当他把大家凑齐之后,他便不停地跟我们谈论你,那种劲头儿让我看了很不是滋味。听他嘴里说出对你的赞美,我觉得我没有自己赞美你时那么高兴。一般来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别人跟我谈起你,除了你表姐而外。我觉得别人的每一句话都在剥夺我的一部分秘密或乐趣。而不论别人说些什么,我都觉得他们心怀叵测,或者与我所感受到的相去甚远,词不达意,所以我只想听到我自己对你的赞美。

这并不是因为我同你一样心存忌妒,这是因为我更了解你的心,我心里有底,我压根儿不认为你有可能会变心。有了你的保证之后,我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任何追求你的人了,可是,这一位么,朱丽!……他的条件好……你父亲又有偏见……你很清楚,这可是我性命攸关的大事。我求你就此说上一句:有你朱丽的一句话,我就永远踏实了。

晚间,我听他演唱和演奏了几首意大利歌曲,我也跟着唱了,因为有一些二重唱,只好硬着头皮也唱上一唱。我不敢再跟你谈论意大利音乐对我产生的影响,我害怕,非常害怕昨天晚餐的印象延伸到我对听到的东西的印象,错把你的魅力当成是音乐的魅力。为什么在西翁使我感到非常厌烦的那同样的原因,在相反的情形之下,不能使我在此觉得它令人愉快呢?难道你不是我心中全部爱的第一源泉吗?我是在接受你魔力的考验吗?如果说音乐真的会产生魔力的话,那这种魔力本会对所有听音乐的人都产生影响的。但是,当那些歌曲令我陶醉时,奥尔伯先生却在一张扶手椅里酣然入睡了;而在我兴奋激越时,他只是问了我一句,你表姐是否会说意大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