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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我已经让您看清了,在您与爱德华绅士的纷争中,根本没有什么损害您的荣誉,而您兵戎相见的办法却在损害我的荣誉,您这种做法既不正确、不公正、不合理,也不会被允许,它同您所宣称的感情是格格不入的,它只适合不正直的人,因为这些人想以匹夫之勇来弥补他们所不具有的道德,或者只适合于军官们,他们根本不是为了荣誉而战,而是受到利益的驱动。真正勇敢的人会鄙视这种办法,绝不会采取这种办法。在摒弃这种办法时,难免会有一些难处,会影响对真正职责义务的履行,尽管这些职责义务是表面的而非真实的。总之,动辄便武力相向的人其廉洁正直肯定是值得怀疑的。因此,我敢断言,在这件事情上,您无论是主动或是被动,都不会不把理智、美德、荣誉和我抛在一旁的。您要是愿意的话,就好好考虑一下我所说的这番话,您也可以进行狡辩;但有一点始终是无疑的:一个勇敢者绝不会是个懦夫,而一个好人也不会是一个没有荣誉感的人。我觉得我已经向您说清楚了,勇敢者不屑于决斗,而善良者则憎恶决斗。
我的朋友,我认为在处理如此严重的事情时,只能凭借理智,而且事情是怎么回事就应该把它看做怎么回事。如果我想按照我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并以感情与人性来说话的话,那我就会采用极其不同的一种语言了。我父亲年轻时在决斗中不幸地杀死了一个人,此人还是他的一个朋友,这您是知道的。他们本不愿意决斗的,可是,头脑一发热,也就顾不上什么荣誉不荣誉了,便动起手来。致命的一击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但同时也使另一个人永远良心不安。从此,这个人心中的深深愧疚就永远没能被抹去,大家常常听到他独自哀叹、悲泣。他觉得手持利剑刺入朋友心脏的那一幕仍然历历在目。冥冥之中,他看见他朋友那苍白的面容和血污的身子显现,他颤抖着凝视对方那致命的伤口,想要止住那流淌着的鲜血,但他感到害怕,失声尖叫。这具可怕的尸体一直在追逐着他。五年前,他失去了他亲爱的儿子和家庭的希望,他自责儿子之死是上苍对他应得的惩罚,上苍以他独生子的性命为那个被他夺去了其子的不幸父亲报仇雪恨。
我得承认,这件事再加上我天生对残忍的厌恶,使我无比痛恨决斗,把它视为人类最残酷无情的事情。对拼杀争斗乐此不疲的人,在我看来,纯粹是一头凶猛的野兽,一心想要撕咬对方。如果这些凶残者心中尚存有些许的良知的话,我觉得死去的人虽然可怜,但致人于死命的人则更加可悲。您看看那些嗜杀成性的人吧:他们只是因为压制了本性的声音才无视良心的责备;他们变得越来越凶残、冷漠;他们拿别人的生命当儿戏,因此对无仁爱之心者的惩罚就是让他们完全失去他们的人性。这样的话,他们会是什么样子呢?您回答我,您也想成为他们这样的人吗?不,您天生绝不是这种可鄙可恶的人,但您得小心谨慎,谨防向这个方向迈出第一步。您的灵魂仍旧是清白无辜、健康淳朴的;您可别不顾道德地铤而走险,无缘无故地因一点点毫无道理的荣誉心而犯下罪孽,使得灵魂堕落,不可救药。
我根本不是从您的朱丽的角度去说这些话,但是,在让您的良心说话的同时,她无疑是会得到好处的。您说一句,只说一句,我就把您交还给她……有时候我荣幸地听到您称呼我为贤妻,也许此时此刻我应该享有良母的称谓了。在一根神圣的纽带把我们俩拴在一起之前,您该不会想让我守寡吧!
附言:
在这封信里,我在动用一种明智的男人绝不会反抗的权威。如果您拒绝服从我的权威的话,我就再也没什么好跟您说的了,不过,您可得先考虑好。我给您一个星期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重要的问题。我这并不是以理性的名义给您规定这个期限的,而是以我个人的名义。您要记住,我在此运用的是您曾亲口赋予我的权利,至少在这件事上是可以运用它的。
书信五十八 朱丽致爱德华绅士
绅士,我这绝不是为了抱怨您,才给您写这封信的。既然您在说我,那一定是我无意之中做了什么对不住您的事了。要不然,一个正直的人怎么会无端地想要诋毁一个可敬家庭的名声呢?如果您认为您这么报复很正当,那您就报复好了。我的这封信会告诉您一个简单易行的方法,让您能够把一个因为冒犯了您而永远良心不安的姑娘置于死地,她把自己的名声交由您去处置,因为您正想要毁掉它。是的,绅士,您说的没错,我有一个心爱的情人,他是我的心和我这个人的主宰,只有死亡才能割断这条极其温情的纽带。此人就是您很器重而愿结下友情的那个人,他是值得您与之结交的,因为他喜欢您,而且他还是个有道德的人。然而,他即将死于您手下;我知道,荣誉受到侮辱必须用血来偿还;我知道,在一场您毫无所惧的决斗中,他那颗坚强的心将无畏地迎接那致命的一击。我本想制止这种无谓的激情,我对他晓之以理。可惜呀!在写此信的同时,我已感到我难以奏效。尽管我对他的道德非常尊重,但是,我不相信他的高尚道德能够使他抛弃那种虚假的荣誉观。现在您就可以享受到亲手刺穿您朋友心脏的乐趣了,但是,野蛮的人,您要知道,在看到我流泪和绝望之时,您至少是不会有什么乐趣的。不,我要以在我内心深处呻吟的爱情的名义发誓,请您为我说到做到的誓言作证吧:我绝不比我心爱的人多活一天;您将有幸一剑便把两个不幸的情人送进坟墓,而他们却是根本未曾故意冒犯过您,而且一向对您尊敬有加的。
绅士,大家都说您心灵高尚,心地善良。如果您的心灵能够让您安然地享受我所不明白的复仇的乐趣和造成他人不幸的乐趣,那么当我已不在人世的时候,希望您的心灵能够让您深明大义,多多关照我的痛失爱女的父母双亲,我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我的死将使二老双亲永远痛不欲生!
书信五十九 德·奥尔伯先生致朱丽
小姐,我遵照您的吩咐,及时向您汇报您责成我去办的事情的情况。我刚从爱德华绅士的家回来,发现他扭伤的脚仍未好,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拄着拐棍走动。我把您的信交给了他,他急忙把信拆开。我觉得他看信时很激动:他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更加激动地又看了一遍。他看完信之后是这么对我说的:“您知道,先生,荣誉的事有一定之规,是不能违背的。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您是看见了的;这事得按规矩办。您去找一下那两位朋友,麻烦您明天上午带他们一起来我这里。您到时候就知道我是怎么决定的了。”于是,我便对他说,这件事情已经算是过去了,最好是就这么了结算了。他立即回答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做合适我就会怎么做的。您就把您的两位朋友带来好了,我现在也没什么好对您多说的了。”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告辞了,但脑子里一个劲儿地在想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不管怎么样,我今晚都要来看您,明天再按您的吩咐去办。如果您觉得带上我的人去合适的话,那我就挑选一些忠心耿耿的可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