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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看得出,冷峻的哲学观和坚强的民族性格丝毫未使这位正直的英国人丧失其天生的仁慈,他是真的在关心我们的痛苦和难处。如果地位与财富可能对我们还有用处的话,我认为我们倒是可以依靠依靠他。可是,唉!权势与金钱对于心灵快乐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俩均未注意到谈了多久,一直持续到吃午饭的时间。我叫了一只子鸡,饭后,我们又继续聊开来。他跟我提起他今天上午的做法,我不禁对他这种郑重其事而又坦率的做法表示惊讶,但是,除了他说过的理由而外,他又补充说,对一个勇敢的人,他不能只让他不完全满意,他必须使这个勇敢的人完全满意,要不就等于根本没让此人满意,因为他担心如果那样不仅未能弥补过错,反而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或心怀叵测。他又补充道:“再说,我已名声在外,我可以堂堂正正而不用担心别人说我懦弱,但您就不同了,您还年轻,涉世不深,您必须从这第一件大事中干净利索地走出来,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再找您制造第二次事端。诡计多端的懦夫小人无处不在,如大家所说,他们专门寻找可以陷害的人,也就是说,寻找某个比他们更加胆小怕事的人,借以显示自己,抬高自己。我就是想让您这么一个正直的人避免去惩戒这种会让您毫无光荣可言的人。如果他们该当惩处,那我宁愿是我而不是您去教训教训他们,因为对于一个做过多次这种事情的人来说,多一件少一件无伤大雅,但是,做了一件总归是一个污点,朱丽的情人应该避开这种事。”

这就是我同爱德华绅士长时间谈话的内容梗概。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汇报,以便你能指示我应该如何跟他相处。

现在,你可以放宽心了,我求你把这几天来一直缠绕在你心头不好的念头统统驱除掉。你目前的状况很不稳定,倒是要多想想如何处置。啊!如果你能使我的生命延长又延长该多好呀!如果我能马上得到我所企盼的保证的话……已经是破天荒的希望呀,你还要再捉弄我一次吗?……啊,希冀!啊,担忧!啊,茫然!我心中可爱的女友呀,我们为相爱而活着吧,其他就让上苍去安排好了。

附言:

我忘了告诉你,绅士把你给他的信交给我了,我当时毫不犹豫地就收下了,因为我考虑这么重要的物件不能让第三者保存着。等我见到你时,我就把它交还给你,因为留在我这儿也没有什么用了。它已深印在我的心坎里,所以我无须再看了。

书信六十一 自朱丽

你明天把爱德华绅士请来我这里,我要像他跪倒在你的面前那样跪倒在他的面前。多么高尚的品德!多么宽广的胸怀!啊!在他面前我们多么渺小啊!像爱护你的眼睛一样地爱护这个宝贵的朋友吧。如果他性格更平和,也许反倒没这么可贵了:没有缺点的人能有这么高尚的美德吗?

各种各样的忧愁弄得我委靡不振,但一接到你的信,我那已经消失的勇气又鼓了起来。你的来信在驱除了我恐惧的同时,也使我的痛苦变得更能忍受了。现在我已感到有足够的力量来忍受痛苦了。你活着,你在爱我;你的血,你朋友的血一滴也都没流,而且你的荣誉也毫发未损,因此,我也不完全是个可怜人了。

别忘了明天的约会。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急切地想见到你,但我老想见着你的希望也从来没有这么少。再见了,我亲爱的、唯一的朋友。我觉得你的那句话说得并不好,不是“我们为相爱而活着吧”,而应该说“我们为活着而相爱吧”!

书信六十二 克莱尔致朱丽

可爱的表妹,总得让我对你只尽朋友最痛苦的义务吗?总得在我心痛之时还用坏消息来让你伤心痛苦吗?唉!你很清楚,我们所有的感情都是相同的,我不想把我已经感到的新的痛苦告诉你。我为什么不能做到向你隐瞒这个坏消息而又不增加你的痛苦呢?温馨的友情为什么就没有爱情那么让人心醉神迷呢?啊!但愿我能立即抹去我给你带来的所有忧愁吧!

昨天,音乐会后,回去时,你母亲挽着你朋友伸出的胳膊,你则挽住德·奥尔伯先生的胳膊走了,而你父亲和我父亲留下与爱德华绅士谈论起政治来,我讨厌这个话题,便回到自己的房里。半小时后,我好几次听见他们声音很响地提到你朋友的名字,于是,我明白他们的谈话内容变了,我便侧耳细听。我从听到的谈话中判断,爱德华竟然大胆地建议让你嫁给你的朋友,他大声地说他也是他的朋友,并以朋友的身份向你朋友提供一个合适的住所。你父亲闻言,轻蔑地拒绝了这一建议,这时候,他们的谈话就开始激烈起来。绅士对你父亲说:“尽管您怀有偏见,但您得知道,他是所有男人中与她最般配的人,也许还是能让她最幸福的人。并非所有男人都具有的那些禀赋,他天生地都具有,而且他还具有只有他才具有的全部才能。他年轻、高大、匀称、壮实、敏捷、有教养、有理智、有道德、有勇气,思想完美、心灵纯洁。他还有什么不合您的心愿的?财富吗?他会拥有的。我的财产的三分之一就足以让他成为沃州最富有的一个人了,如果需要的话,我甚至可以把我财产的一半赠送给他。贵族身份吗?这种身份只不过是个虚名,在这种地方有百弊而无一利。不过,请您放心,他仍然有他的身份头衔,它并非写在老羊皮纸上,而是用不可磨灭的字迹刻在他心间的。总而言之一句话,如果您注重理智而非偏见的话,如果您爱自己的女儿胜过爱您身份头衔的话,您应该把女儿许配给他。”

你父亲一听就火了。他说爱德华绅士的建议简直荒唐透顶,可笑至极!你父亲说:“什么!绅士,像您这样一个有声望的人,竟然认为一个有身份的人家,应该把自己家的最后一个独苗送到一个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几乎靠施舍为生的无名鼠辈手中,以致断了自家的香火?……”爱德华打断你父亲的话,回敬道:“您怎么这么说呀!您谈论我的朋友,就应该想一想,我会把别人当着我的面说我朋友的一切坏话视为是冲着我来的。要知道,骂一个正直的人更是在骂那个骂人的人他自己。像他这样默默无闻的人比欧洲的所有乡绅都更值得尊敬,而且我敢跟您打赌,您再也找不到比朋友的敬重与赠予使他获得成功更好的办法了。如果说我向您举荐的这个女婿不像您的有一长串系谱难以查清的祖辈那么名声赫赫,那他将会是他家的创业者,可以光宗耀祖,如同您的家族中第一位祖先为你们家族奠定了基业一样。您会认为您家创业祖先的婚姻有损于您的荣誉吗?您这种蔑视不就是在瞧不起自己吗?如果只看重声誉,那么许许多多声名显赫的家族都将会变得默默无闻了,因为他们的名声也是靠着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创立起来的。我们可以以今推古,靠诚实的办法赢得声名卓著的公民只有少数两三个;而跻身贵族行列的无赖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他们的子孙后代引以为荣的贵族头衔,不是靠他们的祖先[50]以巧取豪夺、卑鄙龌龊的手段弄来的,又是靠什么呢?我承认,在黎民百姓中,是存在着不少不地道的人,但是可以肯定,二十个贵族中必定有一个贵族是出自奸诈小人。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们暂且不谈出身问题,而谈谈一个人的业绩和作为。您曾投身于一位外国亲王的军中,而我朋友的父亲却曾无偿地报效过自己的祖国。如果说您干得很好的话,那您也没少得到报偿;不管您在战争中获得了多大的荣誉,但一百个平民的功劳加起来还是要比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