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25/37页)

至于说爱情么,它已失去了它的意义,因此,它同婚姻一样大大地变质了。如果说这里的夫妻是为了更自由自在地待在一起的未婚男女的话,那么情夫和情妇则是并不看重爱情的人,他们只是逢场作戏,一拍即合,或习惯使然,或解燃眉之急。这中间没爱情什么事。大家看中的是怎么合适怎么来,两情相悦即可。如果愿意,凑在一起,说见即见,说分即分。偷情的时间只不过比一次拜访的时间稍稍地长这么一点而已。这种野合简直可以编成一本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妙语佳音不断、格言警句、哲学论断充盈的情话录或情书集。至于肉体方面,用不着神秘兮兮的,大家都很明智,认为必须立竿见影,趁欲火攻心时,尽快地把火泄掉。无论男的还是女的,先到先满足,不管是情人还是一个别的什么人,反正男人都一样,人人差不多都挺棒的,起码都可以帮着解决问题,否则为什么对情人比对丈夫要好呢?而且,到了一定的年龄,男人们几乎都一个样,而女人们同样也差不多一个样。所有这些玩偶都是同一个厂家制售的,所以用不着去挑挑拣拣,看到眼前的哪一个最中意,拿来用就是。

这些情况并非我亲眼所见,而别人跟我说起时腔调又极其特别,所以我对此并不完全相信。我从大家的谈话中所能推断的就是,就大多数女人而言,她们把自己的情人视为自己的仆人,如果干得不尽职尽责,就把他给打发掉,再换上一个,而如果这个情人在别处又觅得芳踪,或者是对自己的仆人地位厌烦了,他便扬长而去,另找一个女人。据说,有一些女人挺会胡来,甚至拿自己的管家来试试,因为反正管家也是男人嘛。这种胡搞乱来的行为维持不了多久,胡闹够了之后,管家就被打发掉了,另外再换一个。或者,如果他赖着就是不走的话,就把他留下,养着,女主人仍旧还是要另找一个替换其角色的人的。

我对那个跟我讲这些怪诞行为的人说:“可是,一个女人今后与那些被她打发走或与她分手的男人怎么相处呢?”对方回答我说:“这个么,根本就不是问题,因为大家从此就不再见面,老死不相往来了。如果想胡搞的劲头又上来了,那就另觅新欢,而且,说实在的,如果还能记得起当初曾有过一腿,那就很不错了。”我对他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尽管我认为您并未夸大其词,可我还是有一点弄不太明白,在情意缠绵、鱼水交欢之后,再见时怎么能不动声色呢?在听到你爱过的人的名字时,怎么能心不怦怦跳呢?二人重相会时,怎么能不浑身颤栗呢?”他打断我说:“您真让人好笑,还浑身颤栗个什么劲儿呀?难道您希望我们这儿的女人什么都干不了,只会激动,只会晕倒呀?”

你把这幅无疑是过于露骨的图画删去一部分吧,有些东西是你不该看到的。只要你记住我的心是永远不会变的,我就不用再对你多说什么了。

不过,必须承认,在这些令人不快的印象中,有好些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如果说坏事出在好事前的话,那么坏事却阻止不了好事的出现。思想与本性之美终会使人的高尚品质得以展现的。一开始的厌恶心情被压下去之后,很快地,一种相反的看法就会油然而生,那时,对这番情景就会是另一种观点了,说话也就会公正起来,不会再只看一点不及其余了。

大城市的第一个不好之处在于,它把人变得不像他们本来的模样,社交场合可以说是给了他们一种与自己不同的样子。这确实是真的,尤其是在巴黎,尤其是巴黎女人,她们唯一关心的就是如何引起别人的青睐。你在大庭广众下所看到的一个女人,并不是你所想象中的巴黎女人,而是一个衣着时尚的幻影。她的傲慢神情、她的步态、她的身段、她的胸脯、她的肤色、她的面容、她的目光、她的言谈,凡此种种,都不是她的本来面目。如果你看到她原来的样子,你是不可能认出她来的。可是,这种改变对模样不断改变的女人们没什么好处,而且,一般来说,把本来的样子改变成其他模样,都不会有利可图的。不过,她们也不可能把原来的模样全都改变掉,总会在某个地方留下一点的,而观察的技巧就在于善于捕捉到留下的这点原先的模样。要掌握对这个国家的妇女进行观察的技巧并不难,因为她们自然流露的地方毕竟要比她们所认为的要多,只要你把她们从她们所喜爱的过分表现中分离出来,你很快就能看出她们原本的样子,这时候,她们起先让你感到的所有厌恶,也就随之变成对她们的尊重与友好了。

下面是上个星期在一次乡村聚会上我所观察到的情形。有几位女子硬要邀请我和几个新来乍到的人参加她们的这次聚会,我们也搞不清我们的参加对她们合适不合适,也弄不清她们是不是想出我们的洋相。在我们到达的第一天这种情况可不是没有出现过的。她们一上来就跟我们大开玩笑,说了不少俏皮话,但我们都没有搭腔。她们见无计可施,便改换招数,竭力要迫使我们就范,但依然不能奏效,只好顺从了我们。我不知道她们对这种变化是不是满意,但就我而言,我觉得蛮好。我惊奇地发现,我同她们交谈比同男人们交谈更加能增长见识。她们思想清晰,很明事理,以致我因她们错用了自己的智慧而深感惋惜。在更好地观察了解这个国家的女人之后,我悲哀地发现,这么多可爱的人儿之所以缺乏理智,竟然是因为她们不想有理智。我还发现,亲切而自然的仪态在不知不觉地祛除她们在城市里染上的矫揉造作之态,在不故意去做作的时候,她们的一举一动反而更加的得体了,而且也没有办法在正儿八经的谈话中故作媚态。当她们不刻意追求美貌时,我反而觉得她们更加美,而且我认为她们用不着浓妆艳抹就很讨人喜欢。有鉴于此,我敢说,巴黎这个所谓的审美观最强的城市,也许是世界上最没有审美能力的城市,因为在这里人们为了取悦别人而费尽心机,反而损害了自己真正的美。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待了四五天,彼此都感到满意,我们对自己也感到满意。我们并没有谈及巴黎以及它的种种荒唐事,我们把巴黎丢在了脑后。我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只是在想如何尽情地享受我们彼此间的亲密友情。我们无须相互讥讽或开玩笑就能让大家开开心心的。我们的笑不是讥笑,而是快活的笑,如同你表姐那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