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12/28页)
您的离去就是我的种种错误以及全部欢乐的结束;我发现了迷惑住我的种种幻象,但为时晚矣。我看到自己变得多么的可悲可鄙,一辈子都将带着有瑕疵的爱情和无望的欲念苟且偷生。后悔啃啮着我,但却无后悔药可买,因此我连痛苦而无用的思考都放弃了,我已不再值得去为自己考虑,我把自己的余生用来关注您。我只有以您为荣,您的荣誉就是我的荣誉,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您幸福,只有来自您的情感还能拨动我的心弦。
爱情并未使我对您的缺点视而不见,但却让我觉得您的缺点更加的可爱;这就是爱情的幻象,如果您是个完美无缺的人的话,我反倒没有这么爱您。我了解您的心,了解您的激情;我知道您行事比我勇敢,但缺乏耐心,我也知道我心中充满的种种痛苦会使您的心陷入绝望境地。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一直谨小慎微地没有将我父亲把我许配他人的事告诉您;在我们分别之时,我想利用爱德华绅士对您的前程的那份热心,并想使您自己也对自己的前途抱有希望,于是,我便以一种连我自己都没有的希望来吸引您。我不光是这么做了,而且,由于我了解威胁着我们的危险的存在,我还采取了能保证我们免遭危险的唯一的预防措施。我以我所能有的自由向您做出保证,竭力地鼓励您充满信心,并鼓励我自己要态度坚决,并向您保证我绝不食言,让您把心放宽。我承认,这种承诺很幼稚,但是我将绝不放弃这种承诺。对我们的心灵来说,道德是极其必不可少的,即使我们曾经一度抛弃了真正的道德,我们也要按它的样子培养一种美德,而且,也许我们会更加坚定不移地遵循它,因为那是我们自己选择的。
您走了之后,我心里是多么的焦虑不安,这我就不跟您细说了。我最担心的是您把我给忘了。您所待的地方让我想着害怕;您在那儿的生活方式更增加了我的恐惧;我认为我已经看见您都堕落成一个满身铜臭的人了。这种可耻的堕落比我所有的痛苦都更让我痛心;我宁愿得知您很悲惨也不愿看到您卑鄙下流;在经受了我已习以为常的那么多的艰难困苦之后,我唯一无法忍受的就是您的不名誉行为。
您一封封来信的口气开始证实了我的担心,但对此我还是心中有底的,可我所采取让自己心里踏实的办法,换到另一个女人,可能会把她吓个半死的。我指的是您让别人带着去到下流场合的事,而您把这件事及时而坦率地写信告诉了我,这是您所有坦诚表现中最让我感动的一种态度。我太了解您了,因此我知道您这么做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即使我不再为您所爱的话;我看得出来,是战胜了羞耻心的那个爱情让您坦率地说出这件事来的。我认为,一个如此真诚的人是不可能偷偷地去干不忠贞的事的;我觉得,在这件错事中,您的错误并不大,而您忏悔自己错误的精神确实可嘉,至于我,因我总在回想您所作的承诺,所以我已经永远抛却了忌妒心了。
我的朋友,我并未因此就幸福快乐了。一种烦恼去除后,又会不停地生出千百种烦恼来,而我又一点也不明白,在迷茫的心中去寻觅只有清醒的心里才会有的宁静,那是非常荒谬的。很久以来,我就一直偷偷地为我那被致命的忧伤不知不觉损害了健康的最慈爱的母亲而哭泣。由于我的错误命定的后果之严重,我不得不向巴比吐露了真情,结果她把我给出卖了,向我母亲揭露了我们俩的爱情和我的过错。我刚从表姐那儿取回您的那几封信,就被母亲给撞见了。证据确凿,我母亲忧愁至极,病体所剩下的一点点精力也耗尽了。我几乎愧悔得跪在她面前死去。但母亲并未叫我自作自受地去死,反而为我遮掩丑事,而她自己则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就是您这个那么残忍地欺骗她的人,她也没把您看成是个丑恶之人。我亲眼目睹了您的信在她那颗温柔怜悯的心中所产生的影响。唉!她一直是希望您和我都幸福的。她曾多次试图……一个已灰飞烟灭的希望还提它有什么用呀!上苍已经另做安排了。她在痛苦之中结束了她悲苦的生命,既没能使她那严厉的丈夫改变初衷,又留下了一个辜负了她的女儿。
我的心灵被残酷的丧母之痛重压着,已经不知道悲伤了。悲痛的源自天性的声音压制住了爱情的悲鸣。我怀着某种恐惧的心情寻找造成这么多痛苦的原因;我想下决心扑灭那给我带来这么多痛苦的可憎的情欲,并永远断绝与您的来往。无疑,我必须这么做;难道我的余生会使我痛哭的事还算少吗?还用得着去找新的令我伤心落泪的事吗?似乎一切都有利于我所下定的决心。如果说忧伤使人心软的话,那么切肤之痛则能使人心肠变硬。对母亲临终的回忆使我不再想您;我们相隔千山万水;我已不再抱有希望了。我那位无人可比的女友从未独自一人如此高尚如此可敬地指引着我整个的心灵;她的美德、她的理智、她的友情、她的温情的抚慰,似乎纯洁了我的心灵;我觉得把您给忘掉了,我认为自己已经康复了。但是,为时晚矣,我以为熄灭了的爱情已冷却了,但是那只不过是沮丧绝望中的一种颓丧而已。
如同一个久病不愈而不再感到痛苦的病人,遇到更加剧烈的疼痛时痛感复又明显一样,当我父亲向我宣布说德·沃尔玛先生不日将再次登门时,我立即感到心中的隐痛又剧烈起来。正是这时候,不可战胜的爱情又使我恢复了我原以为已不复存在的力量。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敢于当面顶撞我父亲。我斩钉截铁地顶撞他说,我不可能瞧得上德·沃尔玛先生的,我决心以女儿之身而死,他可以主宰我的生命,但却占有不了我的心,而且任何力量都无法改变我的意志。他的愤怒以及他对我的处置,我就不跟您说了,反正我毫不动摇:我克服了胆怯,竟然走到了另一个极端,而且,如果说我说话的语气没有我父亲那么凶蛮的话,那我的口气与他的口气是一样的果断的。
父亲看出我已经横下了心来,看出他的权威对我一点用也没有了。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他的逼迫,但是,突然间,我看见我那世间最严厉的父亲跪在了我的面前,老泪纵横,可怜巴巴,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他紧紧地抱住我的双腿,不让我站起身来,一双泪眼盯着我的眼睛,声音凄婉动人地对我说出下面的一番话,我至今仍感觉到他的话在我心中回响:“好女儿,看看你可怜的父亲这满头白发吧,别让他像生养你的母亲那样痛苦地进入坟墓呀。唉!难道你想让全家人都死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