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第16/37页)

尽管所有的仆人都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但男仆女佣之间很少交谈:这条规矩必须遵守。有一些主人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只要仆人把自己侍候得好好的就行了,仆人们其他的事情他们一概不问,德·沃尔玛夫妇对此很不赞同。他们认为那些只要求仆人为自己好好服务,其他一概不问的主人,其实久而久之,仆人们就不会好好地服务了。男仆女佣之间交往密切必起祸端。一个家庭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由收拾屋子的女佣与男仆人叽叽喳喳给传出去的。如果有一个女佣讨膳食总管的喜欢,那他肯定会勾引她,主人们就倒霉了。男人与男人交往,女人与女人交往,无论多么密切,都出不了什么大事。只有男人与女人交往密切,才能得知主人的隐私,久而久之,就会毁了富有的主人家。因此,主人对女佣们的谨言慎行、举止规矩的监督,不仅是晓以风俗和诚实,而且还要晓以利害,因为不管怎么说,如果一个人不爱他的本职工作的话,他是绝对履行不好自己的职责的,而只有看重道德声誉的人才会热爱自己的工作。

为了防止男仆女佣过从甚密,主人并没有制定什么明确的规定,否则他们会偷偷地破坏你所制定的规定的,而是表面上不显山露水,但实际上却是有一套比规定还要具有权威性的习惯的。主人并不禁止男仆女佣见面,但是却让他们没有机会也没有兴趣私下里幽会。主人的办法是,让男仆女佣做不同的工作,以致他们的习惯、爱好和兴趣也就不尽相同了。在这个家庭里,一切都井然有序,以致他们感到,在这样一个治理有方的家庭里,男人和女人应该少来往。如果有人认为这一套完全是主人的别出心裁的话,那他也会毫不反感地顺应这套生活方式,虽说主人未正式规定必须遵从,但他自己就觉得这种生活方式是最好的和最自然的。朱丽声称这确实是一种好的生活方式;她认为无论是爱情还是夫妻,都用不着男女双方都得私下经常在一起不可。在她看来,妻子与丈夫是应当生活在一起,但生活方式应有所不同;夫妻二人当协调一致,但从事的工作不一定相同。她说,一方可能觉得很美的生活,对方也许会觉得难以忍受;大自然赋予他们的爱好,也同它为他们安排的工作一样,是不尽相同的;他们的兴趣与他们的职责也是并不相同的;一句话,两个人应当从不同的方面齐心协力地打造共同的幸福;而这种工作与职责的区分是他们婚姻关系的最强有力的纽带。

就我而言,我承认我的看法与这条准则很相近。其实,男人与男人在一起,女人与女人在一起,男女有别,这难道不是除了法国人和模仿法国人的人而外,世界各国人民都习以为常的吗?如果男人与女人相互会面的话,最好是短暂晤面,如同拉塞德莫纳人[16]夫妇一样,几乎像是偷偷相见似的,而不能长期地无所顾忌地混杂在一起,那会把他们身上本性的明显差异搞得混乱不堪,变了样子的。在野蛮人中,就看不到男女混杂不清的情况。晚上,家里人吃饭时聚在一起,然后各人和各人的妻子一起过夜,天亮之后,夫妇二人又再度分开,男人和女人顶多是吃饭时在一起,其他时间则是各人忙各人的事情。这种井然有序普天之下皆同,是最自然不过的;即使在这种井然有序遭到破坏的地方,仍然可以见到其遗迹。在法国,男人被迫按照女人的生活方式生活,总是同女人一起关在房间里,他们在其中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来的躁动不安,说明他们本不该这么生活的。当女人平静地坐在或躺在长椅上时,你就瞧吧,男人则站起身来,走来走去,走走坐坐,总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架势,他那无意识的本能在不停地与自己所受到的束缚进行斗争,不由自主地在驱使他去过大自然赋予他的那种积极的、劳动的生活。法国人是世界上唯一的男人站着看戏的民族,仿佛他们因为成天坐在沙龙里,要到戏院里站一站,放松放松似的。最后,他们终于厌倦了这种像女人似的成天待在家里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因而,为了至少找点乐子,便把自己在家中的那个位置让给了旁人,而自己则出去找别的女人厮混,以缓解自己的这种厌倦心情。

德·沃尔玛夫人家的例子清楚地证明了她做法的正确性;由于可以是每个人都完全在干自己那个性别的事情,女人在这家人是分开生活的。为了防止男仆女佣之间有不正当的联系,她的秘诀就是,让他们全都不停地在干活儿,因为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各不相同,所以碰在一起的闲暇时间就几乎没有了。上午,各人都去忙各人的,谁都没有任何空闲时间去相互打扰。下午,男人们在菜园、家禽饲养场或田间地头忙活,而女人们则待在孩子们的房间里,直到领孩子们去散步才出来,而且往往又是同女主人一起带着孩子,而这是她们一天之中能到户外换换空气的唯一的开心时刻。男人们忙了一天,累得不行,也不怎么想去散步,而是待在屋里歇息。

每个星期天,在晚间讲道之后,女佣们还要同经女主人同意轮流邀请来的她们的亲戚女友聚在孩子们的房间里,一边等着吃女主人为她们准备的点心,一边聊天、唱歌、玩球,或玩孩子们喜欢玩的其他游戏,一直玩到孩子们学会自己玩为止。点心端上来了,有乳制品、蜂窝饼、松糕和美味丝条[17],或者其他一些孩子们和女人们爱吃的东西。酒是绝对不许喝的;男人们是很少走进小房间[18]的,是根本享受不到总是朱丽亲手制作的这些点心的。到目前为止,我是唯一的一个例外。上个星期天,由于我的死乞白赖,终于获准陪她一起去了小房间。她颇费了一番心思,为我做了特别的安排。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还说她连德·沃尔玛先生也没允许进来过。您想象一下,女佣们受到这种对待会觉得多么的满足,而一个男仆如果获得恩准,进到连男主人都被排除在外的这间小房间,那会是什么感觉?

我吃得津津有味。世界上有哪里的乳制品能与这里的相媲美的?您想想吧:这可是由朱丽主管的乳品房制作的乳制品呀!而且还是坐在她的身旁品尝!芳松给我弄了些梧鲁、色拉色[19]、蜂窝饼和小甜饼。我一下子全都把它们给吃光了。她一边又递给我一盘奶油糕点,一边说道:“我看呀,您的胃到哪儿都给您撑面子,不过,您可不能按女人的量付钱,而应该照瓦莱男人的量结账。”我回驳道:“不可以多罚我出钱的。谁都一样,有时候,一见到好吃的,就什么都忘了,正如在林中小木屋里人的理智会丧失一样,到了食品贮藏室里,理智也是不起作用的。”她垂下头去,没有回答,两腮绯红。抚摸着两个孩子。这倒使我有点不好意思了。绅士,这是我第一次在她家里说话这么放肆,但愿这也是我的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