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第21/36页)
不管他妻子如何强颜欢笑,不让他看出自己心中的痛苦,但他仍旧感觉到了,而且在分担她的痛苦:想瞒过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是不可能的。她越是想隐瞒,他就越是能感觉到那痛苦在狠狠地啃啮着她。他曾对我说过,他有多次想在表面上让步,为了安慰她而想假装出他心中并不具有的感情来,但是,这种想法太卑鄙了,他做不到。幸亏他没这么做,否则朱丽会更添加一种新的痛楚的,而他们之间的那种真诚、坦率以及使得许许多多的痛苦都能得到慰藉的心灵沟通将会荡然无存。难道他只能降低自己在妻子心目中的地位才能使她不再担忧吗?他非但没有装假,反而十分真诚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妻子,不过,他说的时候语气很单纯,既没有对一般人的庸俗之见表示藐视,也没有对思想深邃之人的狂妄自大的嘲讽反唇相讥,因此,他那平淡无奇的表白使得朱丽并没有恼火,反而使她更加的痛苦,而她因无法使自己的丈夫接受自己的观点,无法让他按照自己的希望去做,因此,她便更加关怀备至地使他感到他周围的人都在让他获得温暖,而他也在使自己只去享受这种幸福,而不作他求。她温情地说道:“啊!如果这个不幸的人想把自己的天堂建造在这个世界上的话,那我们就帮他把他的天堂建得更加的美好吧[34]。”
他们夫妇之间因这种看法上的矛盾而造成的阴影比其他任何东西都更好地证明了,不可战胜的朱丽以她那温暖人心的做法,使忧虑的阴影大大地消散了,而在当今的世界上,也许只有她能够做到这一点。他们在这个重大的问题上的所有分歧与争论,非但没有发展成尖锐的对立,彼此鄙视,相互争吵,反而始终是以一种温情的情景收场,使得他们相互之间更加地恩恩爱爱。
昨天,由于我们的谈话又集中在我们三人在一起时常常会谈论的那个问题上,我们便谈到了恶的起源;我尽力地在证明,在生物界,不仅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和普遍的恶,而且,即使有个别的恶,它也没有乍看上去那么严重,何况它还被特殊的和个别的善所大大地克服掉了。我引德·沃尔玛先生本身的例子为证。我对所享受到的幸福进行了深入的观察,所以我描绘起来极其真切,把他都给感动了。他打断我说:“朱丽的迷人之处即在于此。她总是以感情代替理智,而且,她的感情又是那么的感人,所以我往往只好以拥抱她作为回答,”然后,他又笑吟吟地对我补充说道,“她的这种说理的方法,难道不是从她的哲学老师那儿学来的吗?”
要是在两个月前,他的这句玩笑话会让我极为难堪的;好在令人局促拘谨的时候已一去不复返了:我对他的话只是以微笑置之,而朱丽尽管有点双颊飞红,但并不比我显得难为情。我们在继续谈论着。沃尔玛并未就恶的多寡进行争论,他只是说必须承认,无论多寡,反正恶是存在的;而单就这种恶的存在,他推论出它产生的第一个原因,就是缺乏权威、理解或善意。而我,我则竭力地指出,身体上的痛苦之根源在于物质的性质,而精神上的痛苦之根源则在于人的自由。我告诉他,上帝除了创造像他那么十全十美、不受任何恶的侵袭的人而外,其他任何事情都是办不到的。我们正谈得很热烈时,我却发现朱丽已经不在了。她丈夫见我以目寻找,便问我道:“您猜猜看,她去哪里了?”我回答他道:“她去吩咐仆人做什么事去了。”他说道:“不会的,这种时候,她是不会去办别的事的。她用不着自己跑去,什么事都会安排好的,而且,我也从未见过她无事可做的时候。”我又猜道:“那她是到孩子们的房间里去了?”沃尔玛回答道:“也不太可能,她不会把孩子看得比拯救我更重要的。”于是,我便说道:“喏!她做什么去了,我也猜不着,不过,我可以完全肯定,她只会是去做一些有益的事情。”他冷冷地说道:“更加不对了,来,来,您看看我猜得对不对吧。”
他开始脚步轻轻地走出去,我踮着脚尖跟在他身后走着。我们走到她的小房间门口:门是关着的;他猛地把门推开。绅士,我看到了什么情景呀!只见朱丽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泪流满面。她一见我们,急忙站起身来,擦干眼泪,双手捂住脸,想赶紧逃开。我还从未见她如此羞愧难当过。她丈夫及时地把她拦住了,心情异常激动地搂住她说:“亲爱的夫人,你如此真诚急切地祝愿,就可知你因何在祝愿了。为了你能心想事成,还缺少什么呀?好了,如果你的祝愿上苍听到的话,它是会满足你的。”她用坚定的、信心十足的语气回答他说:“我的心愿一定会得到满足的,只是我尚不知在何时及何种情况之下才会得到满足。要是我能以自己的生命换取我的心愿的早日实现就好了!那我将死也瞑目了。”
快来吧,绅士,抛开您的那些不幸的战斗吧,快来完成一项更为高尚的义务。难道智者宁愿把人都杀了,也不愿来拯救一个人吗[35]?
书信六 致爱德华绅士
怎么!离开部队之后,您还得去一趟巴黎!难道您把克拉朗和住在那儿的她给忘了不成!我们在您的心目中难道没有海德绅士[36]重要吗?这位朋友是不是比在这里企盼您的人更加的需要您呀?您在迫使我们同您的愿望相反,您让我希望法国宫廷不让您获得所期待的护照。您就心满意足地去看望您的可敬的同胞吧。我们将不管他也不管您,反正要对您的这种偏心眼儿进行报复的。不管您与他相见有多么的快活,我敢断定,您将因没把时间花在与我们在一起而后悔不迭的。
在接到您的来信时,我起先还在猜想您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使命……多么了不起的为和平而奔走的人呀!……但是,国王们会对正直的人表示信任吗?他们敢听真话吗?他们会真的尊重有德之士吗?……不,不,亲爱的爱德华,您生来就不适合充当使者,而且,我太了解您了,您若不是世袭绅士的话,我敢说您连绅士也当不了的。
快来吧,朋友,你在克拉朗比在宫廷更好。啊!如果有望重新聚会,我们将在一起度过一个多么美好的冬天啊!每天都在准备着您的到来,并且要把那个最受欢迎的人中的一位[37]也要请来;她俩是那么的互相爱护,形影难离,她们似乎只等着您的到来,而全世界的一切全都可以弃之不恋了。您在获悉与埃唐什男爵对簿公堂的那一方碰巧要从这儿路过时,您就预见过他们相遇时将会发生的所有一切[38],而现在,您真的是一语成谶了。那个爱打官司的人,尽管与他的对手一样的固执,毫不退让,但是,却未能顶住那股使我们大家全都不得不屈服的影响力。在见到朱丽之后,在听了她所说的以后,在同她交谈了之后,他觉得羞愧不已,说他不该去告她的父亲。他已经怀着如释重负的心情回到伯尔尼去了,现在,双方正在庭下进行调解,而且进展极其顺利,所以,从男爵的最近的一封信看来,他不几日就会前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