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弗吉尼亚(第7/38页)

莫杰府的房子宽敞气派,但住在里面觉得空空荡荡的。它太大了,在里面养六个孩子、祖父母外加几个姨妈都绰绰有余,还得有一大群奴隶在各个房间点蜡烛,侍奉一群人的餐食。夫妇俩守着这么大的房子,实在过分冷清。然而种植园景致优美:茂密的树林,广袤的坡田,涓涓溪流不计其数。

莉茜知道,杰伊与自己所想象的有很大差距。带她下矿井时,莉茜以为他也有着无拘无束的天性,实则不然。他背着莉茜在格伦高地开采煤矿,让她从此动摇:在那以后,莉茜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爱他。夫妻俩不再有清晨的欢爱,一天到晚也难得聚在一处。虽然午饭和晚饭还是一起吃,但再也不像从前一样在饭后围坐在火边,手牵手闲叙家常。也许杰伊也同样失望:莉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然而后悔无济于事,他们必须彼此扶持。

尽管如此,莉茜仍时不时有远走高飞的冲动。每每如此,她都想到腹中成长的胎儿。孩子需要父亲,她不能只想着自己。

杰伊并没有过多讨论孩子。他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但是当孩子出生时,尤其如果是个男孩子的话,他的态度会改变的。

她把母亲的信塞进抽屉。

给家奴交代好一天的家务后,莉茜拿起外套出门。

已经到了十月中旬,气候微凉。转眼间他们已经来了两个月。她穿过草地往河边去。如今已怀孕六个月,腹中已经有了胎动——有时宝宝踢得还很疼。她放弃骑马,改为步行,担心骑马会伤及孩子。

虽然不骑马,她还是坚持每日在种植园转悠,一走就是好几个钟头。猎鹿犬罗伊和雷克斯总是陪伴在她身边。莉茜密切关注着种植园的工作,杰伊则毫不关心。她看大家处理烟叶、扎捆计数,看工人削木扎桶,看牧场的牛马和院里的鸡鸭。今天是星期天,工人们的休息日,她也正好趁索尔比和莱诺克斯不在四处打听打听。罗伊跟着她,雷克斯趴在门廊懒得动弹。

到了烟草收割的时节,还有很多工序要进行:晒叶,晾叶,摘叶,压叶,然后装桶运往伦敦或格拉斯哥。目前正在收割“溪流区”的冬麦和“矮橡区”的大麦、黑麦和苜蓿。活儿最累的时期已经过去,工人们不必从早到晚劳作田间,天黑了还得点着蜡烛干到半夜。

莉茜想,工人们辛苦劳动,理应得到犒赏。即使是奴隶和囚犯也需要鼓励。她突然萌生了办派对的想法。

她越想越喜欢这主意。杰伊虽有可能反对,可反正这一两个礼拜他不在家。从这里到威廉斯堡要走上三天,等他回来时,派对早就办完了。

她沿着拉帕汉诺克河的岸边漫步,反复考虑着刚才的主意。这里水浅多石,上游的弗雷德里克斯堡标注着航行区。莉茜绕过一簇半淹在水中的灌木,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洗澡。那人正是麦卡什。

罗伊先是耸起鬃毛,随后也认出了麦克。

上次他一丝不挂地下河还是一年前的事。莉茜记得自己用衬裙为他擦身。那时,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如今却像梦境般光怪陆离——月光,流水,强壮而脆弱的身躯,她抱着他,用身体为他取暖。

莉茜后退几步,看着他上岸。麦克依旧是一丝不挂。

她又想起从前的时光:一天下午,她在格伦高地吓到一头在溪边饮水的小鹿。整个情景仿佛一幅图画重现在她眼前:她在林间现身,两三岁的小鹿近在咫尺。它抬头望着她。河岸坡陡,小鹿不得已朝莉茜的方向而来。它踏出水域,健美的侧腹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莉茜手持猎枪,蓄势待发,然而如此近的距离却让她难以下手。

看着水滴从麦克肌肤上滚落,莉茜想:经历了千辛万苦,他依然像年轻的野兽般雄壮威猛。正在他穿裤子时,罗伊奔了过去。麦克一抬头看到了莉茜,突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道:“背过身去!”

“该背过身的是你!”

“我先来的。”

“这是我的地盘!”想来奇怪,麦克随随便便就能让莉茜发火。他惹上官司,在农场干苦力,而她是贵妇。但麦克也并未因此就礼让三分——仿佛一切都是天意弄人,莉茜并非高人一等,而麦克也未觉矮人半分。他的放肆虽然让人恼火,但至少光明正大。麦卡什从不狡猾诡诈,相比之下,杰伊却时常令她觉得不可思议。莉茜搞不懂杰伊的心思,每次她提出质疑,他都带着戒备,仿佛有人指责他一样。

麦卡什一边系裤绳,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莉茜:“我也是你的。”

莉茜望着他的前胸,那里又重新变得结实有力。“我以前还见过你光着身子呢。”

对峙突然消失,两个人哈哈大笑,就像以前在教堂门口听埃斯特训斥麦克时一样。

“我打算办个派对,招待工人们。”

麦克穿上衬衣:“什么样的派对?”

莉茜情愿麦克赤裸着上身再多待一会儿,她喜欢看麦克的身体:“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若有所思:“后院点篝火那种。其实大伙儿就想吃点好的,肉要多。平时肉总不够吃。”

“他们爱吃什么?”

“嗯……”麦克舔了舔嘴唇,“厨房里的煎火腿就特香,馋得大伙儿胃疼。还有番薯和小麦面包,平时这些都吃不上,只有粗玉米面包。”

莉茜庆幸找麦克商量对策,还真帮了不少忙。“他们爱喝什么?”

“朗姆酒。但有几个工人喝多了就容易打架。依我看,还是苹果酒或啤酒好些。”

“好主意。”

“要不要来点音乐?黑人都喜欢唱歌跳舞。”

和麦克一同筹划派对,莉茜乐在其中:“好啊,可谁来演奏呢?”

“有个自由黑人叫佩珀·琼斯,在弗雷德里克斯堡的馆子里表演。你可以把他雇来弹班卓琴。”

莉茜知道,当地人所谓的“馆子”就是酒馆,可班卓琴她还是头一次听。“那是什么?”

“应该是种非洲乐器,没小提琴那么悠扬,但节奏更强。”

“你怎么认识他?什么时候又去过弗雷德里克斯堡?”

他的脸突然一阵阴郁:“一个星期日。”

“去干吗?”

“找科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