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阿尔杉茹·奥茹欧巴的民事斗争以及人民如何占领了广场(第15/33页)
“你看阿尔塔米罗的父母!现在是我的亲戚了,我有好多富有的白人亲戚。”她笑了,却是悲伤的笑。
妈妈是一位胖太太,步履缓慢,面容慈祥。爸爸是一名消瘦的可可上校,头发金黄,有些神经质。尽管缺少了马和马鞭,他依然高昂着头颅,带着骄傲的微笑,一个有着蜂蜜色胡子的外国人。
“外国佬?”阿尔杉茹问。
“他不是,但他爸爸是,我猜是法国人,姓氏是拉维尼。他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佩德罗。尽管是个外国人,而且富得流油,他还带着妻子一起去看过我,跟我说:‘罗萨太太,你的女儿就要成为我儿子的妻子了,也就是我的儿媳。我家就是你家,咱们是亲戚。’他希望我能在下面,在圣坛那儿,他和小伙子都这么想。”
“新郎?”
“对,阿尔塔米罗。佩德罗,他是个好人。但如果我非要参加,米米娅父亲一家就不会来了。几位姑姑既是她的爸爸又是她的妈妈。不抗争不是很好吗?我在这儿也能看到,佩德罗。”
教堂里回响起一阵快乐的私语声,像节日一样热闹。佩德罗·阿尔杉茹认出了挽着奥古斯塔太太的尼禄·阿尔格鲁教授。整个婚礼上,这是阿尔杉茹唯一一次露出笑容。罗萨拽着他的胳膊,一次比一次更用力。
“她的姑姑们!她们刚刚进来,说明米米娅已经到了。”
两个个子高挑、趾高气昂的老太太,头发已经花白,在圣坛附近坐下,面对着新郎的父母。唱诗楼挤满了人,有人在为风琴试音。
“阿尔塔米罗和他的教母来了,教母是议员的妻子。”
佩德罗·阿尔杉茹觉得这个小伙子很亲切:他随了父亲的肤色与金发,从母亲那里继承了质朴的表情。
萨尔瓦多的上流人士全都聚集在教堂里,还有人从伊列乌斯或伊塔布纳专程赶来。拉维尼每年收获上万阿罗巴[15]的可可,似乎这还不够,儿子还做了律师。新娘的爸爸种植出口烟草,他血统高贵、脾气暴躁、生活腐化、喜欢动粗。赚钱,赔钱,再将财产重新赚回来。她的妈妈——女士们窃窃私语——是一个穿金戴银的黑女人,她爸爸的姘妇,这个女人是玛孔巴女巫,迷惑了他二十多年,谁能抵抗得了巫术呢?据说他是最糟糕的花花公子,一辈子耗在一个女人身上,就是那个黑女人,小姑娘的妈妈。小姑娘长得真漂亮,是个美人。
风琴奏响音乐,大殿更加嘈杂,唱诗班唱响了婚礼进行曲。罗萨·德·奥沙拉紧握着阿尔杉茹的胳膊,呼吸急促,眼眶也湿润了。
米米娅是巴西最漂亮的黑女人与雷孔加夫最后一位疯狂贵族的女儿。她身穿白色蕾丝裙,挽着父亲的手臂走在红毯上。同样的毛织品与同样的道路,这位父亲已经走过两次。在灯光与鲜花之间,在音乐的伴奏中,他曾将另外两个女儿送向圣坛。然而,当他穿过教堂大殿时,从没像今天这样自豪。他爱另外两个女儿,因为她们是自己的血脉。而如今的这一个,是他在三个女儿中的最爱,因为她不仅是自己的血脉,更是爱情的见证。
热罗尼莫·德·阿尔坎达拉·巴切库博士曾有过许多女人。在妓女、有夫之妇与情窦初开的少女身上,他体会过热切的迷恋、强烈的激情,还娶了一位拥有贵族头衔的妻子。但是爱情,他只体会过一次,就是对黑女人罗萨。即便后来,他们两个的关系几乎走到尽头,唯一的联系只有女儿,罗萨坚持寻求自由,他依然会在某天夜里发疯似的寻找她难忘的身体。他失去了理智,为了得到她,倘若需要,他甚至可能杀人。罗萨从来没有拒绝过他,只要他还在世,罗萨便将他当作自己某一部分的主人。
罗萨咬着蕾丝手绢,用牙齿撕扯着它。她忍住抽泣,将头埋在阿尔杉茹怀里:啊,我的女儿!神父在为他们祈祷,几乎升级为一场布道,他讲到新郎的才能与新娘的美貌,讲到两个家庭的优势将结合起来,这场神圣的婚姻将成为不可分割的纽带。对于罗萨·德·奥沙拉来说,是迎接新使命的时候了。
教堂渐渐空了。米米娅挽着丈夫的胳膊走了,两位姑姑走了,还有新郎的父母、教父教母、其他宾客、自豪的阿尔坎达拉。音乐停止了,一切重归寂静。司事将灯熄灭,首先是烛台,然后是油灯。阴影蔓延开来,只有两支蜡烛照亮夜晚,也照亮圣徒的孤独。
“里迪奥跟你说了吗?”
“什么?”
“我不会再去奇迹之篷了,既不会去睡觉也不会经过那里。再也不会了,佩德罗,都结束了。”
“为什么?”
“现在,佩德罗,我是有夫之妇的妈妈。我的女儿嫁给了阿尔塔米罗,我是拉维尼家族的亲戚。我希望能行使母亲的职责,佩德罗,能够去她家,跟她的家人相处。我希望能养育我的孙子,佩德罗。”
在寂静中,她的声音非常坚决。
“米米娅小时候,我让他们从我身边带走了她。那时候,在这个世界上,我一下失去了牵绊,想做什么都可以。现在结束了,再也没有罗萨·德·奥沙拉了。”
她拿起阿尔杉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两手之间。
“那你的神呢?”
“我已经安置好了。经过玛耶妈妈同意,我将神带到她家。她从床上起来,做了需要做的事情。”她看着眼前低着头的男人,他的目光迷失在黑暗里。“你从来都不想要我,佩德罗,不管我怎么投怀送抱。现在已经太晚了。”
楼梯上响起司事的脚步声。他来找他们了,是离开的时候了。他们拥抱在一起,只有一次亲吻,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太晚了,佩德罗大师,现在已经太晚了,没有其他办法了。在教堂的阴影中,罗萨·德·奥沙拉消失了。她如此而来,又如此而去。整整一生,不过一秒钟而已。
11
佩德罗·阿尔杉茹终于到了。奥冈与圣女们赶紧跑过来,痛哭着。
“快,快点,她一直不停地呼唤你,只会说:奥茹欧巴,奥茹欧巴在哪儿?”
听到脚步声,玛耶·巴散睁开眼睛。
“是你吗,我的孩子?”
她的手就像一片脆弱的枯叶,指着椅子点了点头。阿尔杉茹坐下来,拿起她的手吻了吻。老人家已经病入膏肓,她聚集起全部气力,用微弱的声音讲述起来。讲述中混杂着不同的语言,使用了约鲁巴语的词句,这是最后一课,是最终的训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