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0/13页)

牧师搓了搓手,那一瞬间像是在想,不知是谁戴了他的手套,跟着,他帮忙扶着两位女士上了马车。费瑟斯通则穿着毛皮风衣走了出来。

“对了,费瑟斯通,你觉得她会逃走吗?”

“要是她不逃走的话只能祈求上帝保佑我们了,先生。你仍然觉得带上这个女人是明智之举吗?”

“我觉得这是我们的责任。”

“我的意思是说,说不定那些追她的人都有理由呢……也许他们不喜欢我们这么做呢……”

“医生也跟我们一起走,会很挤的。”

“费瑟斯通先生,难道你想自己舒服一点,就把他们落在后面吗?”

这时,詹姆斯·戴尔走了出来,穿着一件棕色的外套和一条马裤,外面套着一件长长的灰大衣。他望着天空,又看了看马车。牧师说:“你满意左马驭者的身体状况吗?我觉得他今天早上的情况好多了。”

戴尔点点头,“他不会死的。”他望过牧师,从打开的马车门里看进去。费瑟斯通也上马车来,往前倾身,跟他的妻子聊起来。坐在他们中间的是那个女人。

牧师顺着戴尔的目光望去,说:“虽然她之前被冻僵了,但现在似乎好了。我们必须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她,可不能带她去圣彼得堡。”

戴尔问道:“牧师,你有什么好法子?把她放在女修道院里吗?”他笑了笑,或者说那样子很像是在发笑,从鼻孔里突然喷出一股气,“该怎么解释她的牙齿和文身呢?”

牧师道:“我都忘了那些文身了。”

这时,阿布特先生走了出来,用力吸了口气,“都准备好了吗?”

“上车就走。”

老修道士举手,向他们祝福。

马车摇摇晃晃,开始向前滑行,没想到出奇平稳。

阿布特说:“我们只需要摇铃就行了。叮——叮——叮!”

彭克在他们身边跑起来。他跑着跑着跌倒了,直到“赛尔维妈咪”超过了他,将他甩在了后面。他跪在雪地里,不停地挥手,像是马车里载着的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也是唯一的朋友。

费瑟斯通太太坐在右手边的窗户旁,回头看着滑板留下的平滑曲线。她丈夫坐在她旁边,费瑟斯通先生旁边坐着的是玛丽。阿布特先生则坐在费瑟斯通太太的对面(他可以看到从未被割过的草原,偶尔还能瞥见一匹马和前面滑板不时溅出的雪)。他旁边则是莱斯特雷德牧师,牧师手里捧着一本书,偶尔看着车窗两边的风景,不时弓起背,让僵硬的背松弛下来。牧师的右边则是詹姆斯·戴尔,他有时看着自己的脚,有时望着窗外,但更多的是毫不避讳地望着对面的那个女人。

坐着“雪橇”滑行两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里加。一行人下榻在一家被城堡阴影遮住的小旅馆里。费瑟斯通夫妇住一个房间,阿布特和牧师住一个房间。戴尔和玛丽则各住在一个房间里,费用由阿布特先生负担。他们还吃了香喷喷的野猪。戴尔找到一个英国商人,问他有没有听说过英国医生前往圣彼得堡的消息,那名商人说他从没听说过。他那位拉脱维亚籍的妻子也摇头。现在,经过里加的人不少,比经过柏林、伦敦的人都要多。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重新换了马,一行人拿着面包卷、腊香肠和煮鸡蛋,钻入冷如冰窖的马车。玛丽仍然跟他们在一起。谁也没有抗议。就连费瑟斯通也面带微笑地看着她,还殷勤地给她剥了个鸡蛋。他们一路往北朝瓦尔加驶去。牧师在《赣第德》的最后几页写写画画。

11月22日 虽然路况不佳,但是在雪地上行驶还是比较轻松。今天,雪花如羽毛般飘落下来,天空呈现出木炭一样的灰色。下午,费瑟斯通太太吐了,脸色变得铁青。我们停下车。玛丽帮她按摩眼睛,总算让费瑟斯通太太稍感舒服些了。马车里气味难闻,但是天气太冷,没法打开窗户。今天,大家都没怎么说话。

11月23日 有时詹姆斯·戴尔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跟以前那个给自己脑袋做缝合、替左马驭者截肢的人判若两人。他总是看着玛丽。真是难以相信,戴尔竟然会迷恋她,玛丽确实对他颇有影响力。阿布特也这样说,他觉得挺有意思。阿布特跟我们讲了女皇和她骑兵的那些伤风败俗的事。费瑟斯通太太总是笑脸迎人。从巴黎开始,我的腰比之前好多了。玛丽从没说过一个字,至少我没有听见。今天黄昏,我想我看见了一只熊。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列骑兵。长官朝马车中看了看,还向我们敬了礼。他的身材健硕,脸颊上还有一道优雅的疤痕。

11月24日 我们昨晚在普斯科夫,见到了堡垒和要塞。我第一次品尝了克瓦斯酒,是由麦芽水酿造的,非常解渴。虽然我想要看看诺夫哥罗德,但是我们不会前往那里。我们将沿着佩普西湖前往诺尔瓦。然后,我们将抵达芬兰湾,那时我们的目的地将近在咫尺。除了戴尔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外,所有人都神采奕奕。玛丽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眼睛看起来很奇怪。但不像黑猫的,没有一丝恶意。下面是佩普西湖的素描。

11月25日 我们漫步在芬兰湾旁的白色沙滩上。哇!赫尔辛基就在海的另一边。我问戴尔,他是否有信心赢得比赛。我可能说的是荷兰话,因为他没有回答。我想知道玛丽对他是什么想法。是他找到了她,并把她抱回来。难以想象她成为妻子的样子!外面天寒地冻。我们看到一艘英国人的船驶出芬兰湾。想必是春天到来之前的最后一艘船了吧。返回马车时,我注意到戴尔走路一瘸一拐的。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也不知道,然后又说摔倒了。真奇怪,因为这里路面十分平坦。

11月26日 昨夜,我们喝了很多酒,所以今天大家在马车上都比较沉闷。在派对上,戴尔倒是很有人情味。他将他姐姐的事跟我们说了,说他是如何伤害她的。阿布特看他谈得兴起,便追问他:先生,你的父母是谁?戴尔摇摇脑袋。格默是你的朋友吗?戴尔说曾经是他的朋友,格默曾经对他尖酸刻薄,不过他也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时,他会为此感到懊悔。他似乎被某些回忆所触动。我喝了些酒,拜酒神巴克斯所赐,我做了一个下流的梦。我可不会写出来这个梦是关于谁的。虽然它让我感到羞耻,不过却很甜蜜。早上,我下来吃早饭时,看见玛丽和一只凶猛的大猎犬坐在长凳上,前天晚上这只狗把我们吓得够呛。这会儿,它却像一只幼犬一样,在她的脚边熟睡。今天,我的脑袋昏沉沉的。我很想让玛丽帮我按摩一下头部,不过这好像不合适。下面是酣睡中的费瑟斯通先生的画像,他正坐在我对面,呼呼大睡,那动静如同风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