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6/6页)
时光又一次赶上了石英玻璃钟面后面的死气沉沉的姿态:床边小桌上谭波儿的手表指向十点半钟。她躺在床上有两个小时了,没人来打扰她,她一心倾听着。她现在能分辨楼下的人声了。她躺在这带着霉味的房间里,在孤寂中已经听了好一阵子。后来,有架机械钢琴开始演奏。她不时听到窗下街头传来汽车的刹车声;有一次,遮阳罩下传来两人激烈争吵的说话声。
她听见两个人——一男一女——登上楼梯,走进她隔壁的房间。接着她听见莉芭小姐费劲地爬上楼来,走过她的房门,她睁大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听见莉芭小姐用银酒杯使劲地砸隔壁的房门,对着木门大喊大叫。门里的男人和女人一声不响,安静得使谭波儿又想起了那两条小狗,想起它们蜷缩在床下的墙边,恐怖、绝望而愤怒得身子僵僵的。她听着莉芭小姐用嘶哑的嗓音对着那扇没花纹的房门大喊大叫。这叫喊声渐渐减弱,成为可怖的咻咻喘息声,然后增强,成为男人般的粗俗而激烈的咒骂。隔墙外的男人和女人静悄悄地不出声。谭波儿躺着,呆瞪着墙壁,墙外又响起莉芭小姐的骂声,她正用啤酒杯砸房门。
谭波儿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她自己的房门是怎么打开的。她一直望着墙,不知望了多久,无意中朝房门看了一眼,发现金鱼眼正站在那里,歪戴的帽子把脸遮去了一半。他依然悄无声息地走进门来,关上门,插上门栓,朝床边慢慢地走来。她也开始慢慢地往床里缩,把被子拽到下巴颏处,隔着被子注视着他。他走过来,低头看着她。她畏畏缩缩地慢慢扭动身子——她畏畏缩缩,仿佛被缚在教堂的尖塔上,孤立无援,只能缩进自己的身子。她对他咧嘴一笑,但表情僵硬而又脆弱,嘴唇扭曲,表示和解的笑容成为苦相。
等他把手放在她身上,她呜咽起来。“别,别,”她悄声说,“他说过我现在不可以他说过……”他一把扯开被子,把它扔在一边。她纹丝不动地躺着,两个手掌抬起,腰下皮肤包裹着的肉像受惊的人群向后退缩,拼命地分裂瓦解。他再度伸过手来时,她以为他要揍她。她盯着他的脸,发现他像个即将哭出来的孩子,脸部抽搐扭曲起来,她还听见他开始发出一种哼哼唧唧的声音。他一把抓住她睡袍的领口。她抓住他的两只手腕,开始使劲左右甩动身体,同时张开嘴尖叫起来。他用手捂住她的嘴,她抓住他的手腕,口水从他手指间流出来,没命地挥动两条大腿,扭动着身子,她发现他匍匐在床边,没有下巴颏的脸扭曲着,发青的嘴唇撅了起来,仿佛要吹凉一碗热汤,嗓子里发出马嘶般的尖叫声。墙外,莉芭小姐用那透不过气的嘶哑的嗓音发出一阵下流的骂人话,声震楼道和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