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5/14页)

威尔基说:“你看,爸,我们找到一个干活的好手了。这小伙子已经跟那把铁镐成亲了。”

汤姆说:“我是下过功夫的(嗳嘿)。是的,先生,我的确下过功夫(嗳嘿)。干过几年(嗳嘿),觉得很喜欢这个滋味(嗳嘿)。”他前面的泥土松开了。太阳现在照到那些果树上来了,葡萄叶在藤上映出带绿的金光。汤姆挖了六英尺,便踱到一边,擦擦额头。威尔基来到他后面。铁锹一起一落,泥土便飞到逐渐加长的沟道边的土堆上去了。

“我听说过这里的管理委员会,”汤姆说,“原来你就是一个委员呀。”

“是的,先生,”蒂莫西回答道,“这是负着责任的,对大家都有责任。我们尽力把事情办好,收容所里的人也都尽力要把事情办好。但愿那些大农场主不会太叫我们遭殃。但愿他们不来这一手。”

汤姆又爬到沟里,威尔基站在一边。汤姆说:“他刚才说跳舞的时候有人打架(嗳嘿),那是怎么回事(嗳嘿)?他们为什么要来这一手呢?”

蒂莫西跟在威尔基后面,蒂莫西的铁锹把沟底铲成斜角,再把它刨平,准备安装管子。“他们好像是要赶走我们,”蒂莫西说,“他们是怕我们组织起来,我想。也许他们的想法是对的。这收容所就是一个组织,里面的人照料自己的事情。那里面的乐队是这一带最出色的。挨饿的人可以在铺子里赊一点儿账。五块钱—你可以买许多吃的东西,收容所还能维持下去。我们从来不会犯法。我想那些大农场主怕的就是这个。又不能把我们关到牢里去—嗐,这就叫他们害怕了。他们心想,要是我们能管理自己的事,那也许就会干出别的事情来。”

汤姆走出沟来,擦掉流到眼睛里的汗。“你听见报上说的贝克斯菲尔德北面那些煽动分子吗?”

“听说了,”威尔基说,“他们向来爱这么说。”

“,我原来就在那地方,并没有什么煽动分子。他们所谓的赤党,见鬼,赤党究竟是怎么回事?”

蒂莫西在沟底刨了一条凸起的土。太阳把他那粗硬的白胡子照得发亮。“有许多人想知道赤党是怎么回事。”他笑了,“我们那些伙计当中有一个人弄明白了。”他用铁锹轻轻地拍拍堆起来的土。“有个叫作海因斯的家伙—他有三千英亩的地,种着桃子和葡萄—还开了罐头厂和酿酒厂。他就老爱谈什么‘讨厌的赤党’。‘讨厌的赤党要把我们的国家毁了,’他说,‘我们一定要把那些混蛋赤党从这儿赶出去。’有个刚到西部来的年轻人有一天听到了这些话。他搔搔头皮说:‘海因斯先生,我到这儿并不久。你说那些讨厌的赤党到底是些什么人?’海因斯说:‘赤党就是那些不知足的坏蛋,我们给两毛五的工钱,他们偏要三毛!’那个年轻人把这句话想了一想,便搔搔头皮说:‘哎呀,海因斯先生,我并不是什么坏蛋,可是如果这样就算是赤党—那我还是想要三毛钱一个钟头呢。人人都是这么想。唉,海因斯先生,我们都是赤党了。’”蒂莫西把铁锹沿着沟底铲过去,铁锹刨开的地方,坚实的泥土发出闪光。

汤姆笑了。“我想,我大概也是吧。”他的铁镐一起一落,下面的泥土便裂开了。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和脖子的两边流下来,在他的脖子上闪闪发光。“岂有此理!”他说,“只要你不把铁镐当作对头(嗳嘿),它可真是个好家伙(嗳嘿)。人和铁镐(嗳嘿)是可以合作的(嗳嘿)。”

他们三个人一起干着活,沟渠逐段逐段地挖好了,近午的太阳热辣辣地晒到他们身上。

汤姆离开露西以后,露西在清洁所门口瞪着眼向里望了一会儿。没有温菲尔德在旁边听她夸口,她的勇气就不怎么大。她把一只光脚伸进去,踏在水泥地面上,又缩回来。在那条路上稍远的地方,有一个帐篷里走出一个女人,在一个铁皮炉子里生了火。露西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但她不能走远。她慢慢地走到自己家的帐篷门口,向里面望了一下。约翰伯伯躺在一边的地上,他张着嘴,喉咙里呼噜呼噜地打着鼾。妈和爸盖着被,把头钻在被里,躲避亮光。奥尔在远离约翰伯伯的一边,他的臂膀搭在眼睛上。离帐篷门口很近的地方,躺着罗莎夏和温菲尔德,温菲尔德旁边有一块空着的地方,原来是露西睡觉的。她蹲下身子,向里面窥探了一下。她的两眼盯住了温菲尔德那个亚麻色头发的脑袋,当她这样看着的时候,男孩也睁开了眼睛向外盯着她,那眼光是严肃的。露西把手指按在嘴唇上,用另一只手招一招。温菲尔德转过眼去看罗莎夏。她那微红的脸靠着他,嘴微微地张着。温菲尔德小心地掀开毯子,溜了出来。他爬出帐篷,和露西凑在一起。“你起来多久了?”他轻声问。

她很小心地把他领开,他们到了不会吵醒别人的地方,她便说:“我根本没睡过。我通夜都是醒着的。”

“没有的事。”温菲尔德说,“你撒谎,不害羞。”

“好吧,”她说,“你说我撒谎,那我就不用把这儿发生的事告诉你了。我就不用告诉你,有个家伙让人一刀戳死了,还有一只熊进来,把一个小娃娃拖走了。”

“哪会有什么熊呀。”温菲尔德不自在地说。他用指头撩一撩头发,把他挂在树杈上的工装裤拉下来。

“好吧—没有熊就没有熊,”她讥讽地说,“像商品目录上那种用瓷做的白东西也是没有的。”

温菲尔德一本正经地看看她。他指着清洁所。“是在那里面吗?”他问道。

“我是个不害羞的撒谎的家伙,”露西说,“对你说什么事情反正都没好处。”

“我们去看看吧。”温菲尔德说。

“我已经去过了,”露西说,“我还在那上面坐过呢。我在那里撒过尿了。”

“没有的事。”温菲尔德说。

他们走到清洁所跟前,这一回露西不害怕了。她大胆地领着路走进那所房子。一排马桶装置在大屋子的一边,每个马桶占着一个小间,前面都有门。马桶的瓷又白又亮。一排脸盆装在另一面墙壁上,靠第三面墙那边有四个淋浴的小间。

“你瞧,”露西说,“那就是抽水马桶。我在商品目录上见过。”两个孩子走到一个马桶间跟前。露西忽然劲头十足地撩起裙子,坐下去了。“我告诉过你,我上这儿来过。”她说。马桶里还有一阵沙沙的水声,可以证明她这句话。

温菲尔德有些忸怩不安。他伸手扭了一下水箱上的扳手。于是水就哗啦哗啦地冲下来。露西向空中一跳,便跳开了。她和温菲尔德站在屋子当中,看着那个马桶。马桶里的水声继续咝咝地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