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6/18页)
妈兴奋地说:“有四个人干活,我也许马上就可以赊点儿账。我首先要买的是咖啡,因为你们很想喝,其次是面粉、发酵粉和肉。最好先别买肋条肉吧,留着往后再吃好了。也许到星期六吃倒不错。还得买肥皂,肥皂非买不可了。不知道我们要住在什么地方呢。”她连声唠叨下去。“还有牛奶,我得买点儿牛奶,因为罗莎夏该喝牛奶了。那位护士是这么说的。”
一条蛇一扭一扭地溜过了暖烘烘的公路,奥尔把车斜开过去,碾死了它,又回到原来的线路。
“是草蛇,”汤姆说,“你不该轧死它。”
“我恨它们,”奥尔笑嘻嘻地说,“各种蛇我都恨。一见到就恶心。”
上午在公路上行驶的来往车辆越来越多了。有的是店员们坐的雪亮的轿车,车门上漆着他们的公司牌号;有的是装汽油的红色和白色的卡车,后面拖着丁零丁零响的铁链;有的是从批发的百货商店派出来送货的方门的大运货车。沿途的乡野很富庶。有枝叶茂密的果园,还有许多葡萄园,畦间铺着满地绿油油的长藤。此外还有瓜田和麦田。一所所白房子耸立在绿树丛中,房子上面开着玫瑰花。太阳发出金黄色的光,照得暖洋洋的。
在卡车的前座上,妈、汤姆和奥尔都高兴极了。“我真是好久都没这么痛快了,”妈说,“我们要是摘桃子摘得多,那么我们总可以租一所房子住上两个月。我们非有一所房子住住不可了。”
奥尔说:“我打算积攒一点儿钱。先攒下钱,就可以到市镇上去,在汽车行里找个工作。住上一间屋子,在馆子里吃饭。每天晚上去看看电影。花钱不多。看那些西部牛仔片。”他两手抓紧了方向盘。
水箱噗噗地响着,咝咝地冒出蒸气。“你灌满了水吗?”汤姆问道。
“灌满了。风好像是从后面刮过来的。所以水箱就烧开了。”
“天气可真好。”汤姆说,“我在麦卡莱斯特做工的时候,常常想着自己要做的种种事情。我只想一直往地狱里去,决不在半路上停下来。这像是很早很早的事了。好像我坐牢是几年以前的事。那儿有个看守管得很严。我很想跟他干起来。我想我就是从那时候起,一看到警察就冒火的。仿佛每个警察的嘴脸都跟他一样。他时常涨红了脸,看上去好像一只猪。人家说,他有个兄弟在西部。他时常把具结假释的犯人弄到他兄弟那儿去,一到那儿,他们就只好给他白做工。要是他们不服气闹起来,就要把他们送回监狱去,说是破坏了假释的保证。那儿的人就是这么说的。”
“别想这些了吧。”妈向他央求道,“我打算存下许多吃的东西,存下许多面粉和猪油。”
“想想也好。”汤姆说,“老想摆脱,可是它偏要窜回我脑子里来。那儿有个怪人。我从来没对你们说过他。他那神气像个悠游自在的懒汉。那家伙心眼儿倒是不坏。老是打算逃跑。大家都叫他懒汉。”汤姆兀自笑起来。
“别想这些事了。”妈央求道。
“说下去吧,”奥尔说,“讲讲那家伙的事情。”
“讲讲不碍事,妈。”汤姆说,“那家伙老是打算逃跑。他每次想好了办法,却不能放在心里,不一会儿就让大家都知道了,连看守长也瞒不住。他每次逃出去,人家总是把他抓住带回来。唔,有一次他想了个办法,打算从什么地方爬出去。当然,他也把这个计划透了出去,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一声不响。这下他就藏起来,大家还是一声不响。他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根绳子,翻过墙头爬出去。墙外有六个看守,拿着一只大口袋等着,这个懒汉揪着绳子悄悄地溜下去,他们拉开那口袋等着,他就恰好落到袋子里了。他们扎住袋口,又把他带回牢里来。大家都笑得要死。可是这么一来,这个懒汉却泄了气。他只是愁眉苦脸,哭哭啼啼,疯疯癫癫地走来走去,最后病倒了。这回把他的面子伤透了。他拿别针戳破了自己的手腕,流血死了,因为他伤了面子。他可真是一点儿坏心眼儿也没有。监狱里各色各样的古怪人都有。”
“别谈这些了。”妈说,“我认识弗洛伊德那个漂亮小伙子的妈。他也不是个坏孩子,只是人家逼得他无路可走。”
太阳渐渐上升,快到中午了,卡车的阴影越缩越短,终于缩到车轮底下去了。
“从这条路过去一定就是皮克斯利,”奥尔说,“我刚才看见一块路牌。”他们驶进了那个小镇,便向东转弯,开到一条比较狭窄的路上。这条路两边都是果园,像一条过道一般。
“但愿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那个地方。”汤姆说。
妈说:“那家伙说是胡珀农场。他说谁都可以告诉我们。但愿附近有个铺子。有四个人干活,也许可以赊点儿账吧?只要他们肯让我赊点儿账,我们就可以美美地吃一顿晚饭了。也许可以做一大锅炖菜呢!”
“还有咖啡。”汤姆说,“说不定还可以给我买一包‘达勒姆’香烟。我好久没抽过自己的烟了。”
前面路上老远的地方,挤着许多汽车,还有一长排白色的摩托车停在路边。“准是有车子坏了。”汤姆说。
他们开近的时候,一个州警穿着皮靴,束着黄皮带,从最后那辆停着的汽车旁边绕过来。他一举手,奥尔便把车停住了。那警察亲切地斜靠在车边上。“你们上哪儿去?”
奥尔说:“有人说顺这条路过去,有个地方招摘桃子的工人。”
“你们要做工,是不是?”
“对啦。”汤姆说。
“好吧,在这儿等一会儿。”他走到路边,向前面招呼。“又来了一辆,现在有六辆汽车等着了。最好把这一批放过去。”
汤姆喊道:“喂!怎么回事?”
那个巡警懒洋洋地走回来:“前面有点儿小小的纠纷。你们别着急,你们可以过去。跟着走就是了。”
摩托车开动时隆隆的响声传了过来。一长列汽车向前移动着,乔德家的卡车就在最后跟着走。两辆摩托车领路,两辆在后边跟着。
汤姆不自在地说:“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路坏了。”奥尔估计道。
“用不着四个警察来给我们引路呀。我不喜欢这样。”
前头的摩托车开快了。一长列旧汽车也加快了速度。奥尔赶紧跟上最后那辆汽车。
“这一批都是我们自己一伙儿的人,全都是,”汤姆说,“我不喜欢这样。”
领头的两个警察忽然转了弯,离开那条路,进了一条铺着石子的宽阔的甬道。后面那些旧汽车都赶快跟上去。摩托车的发动机发出吼声。汤姆看见一排人站在路旁的干水沟里,看见他们张着嘴,仿佛是在喊叫,看见他们挥着拳头,脸上显出愤怒的神色。一个健壮的女人向那些汽车跑过来,可是有一辆轰隆轰隆的摩托车挡住了她的路。一道高高的铁丝大门敞开了。六辆旧汽车驶进门以后,那扇大门又关上了。那四辆摩托车掉转车头,又朝他们来的那个方向驶回去。摩托车走了之后,就可以听见那条干水沟里的人们的吼声了。有两个男人站在石子铺的甬道旁边。每人都带着一支滑膛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