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7/18页)

有一个喊道:“往前去,往前去。他妈的,你们还等什么?”六辆汽车向前驶去,转了个弯,便忽然来到摘桃工人的停宿场了。

那里有许多小小的平顶方形棚屋,每个屋子都有一道门、一扇窗。这一簇棚屋就在一个方场上。场子边上有个蓄水槽,高高地耸立着。另一边有一家小杂货铺。每排方形棚屋的尽头都站着两个男人,带着滑膛枪做武器,衬衫上佩戴着银质的大星章。

六辆汽车停住了。两个管账的从一辆车走到另一辆车,逐一查问着。“要做工吗?”

汤姆回答道:“当然要做。可你这是干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要做工吗?”

“当然要做。”

“姓什么?”

“乔德。”

“几个男人?”

“四个。”

“女人呢?”

“两个。”

“孩子呢?”

“两个。”

“你们都能做工吗?”

“—我想都可以。”

“好了。找六十三号房子。工钱是五分一箱。不许有弄坏的果子。好吧,快去。马上开始干活。”

那些汽车向前开动了。每个红色的方形棚屋门上都漆上了门牌号数。“六十号,”汤姆说,“这是六十号。准是往这边去。对,六十一、六十二。就在这儿哪。”

奥尔把卡车靠近那小棚屋的门边停下了。一家人从卡车上下来,惊慌地往四下里张望着。两个警察走了过来。他们仔细地看看每个人的面孔。

“姓什么?”

“乔德。”汤姆不耐烦地说,“喂,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警察拿出一张很长的名单。“不在这上面。你见过这几个人吗?查查执照看。不,没执照。我想他们还合格。”

“喂,我告诉你们吧,我们并不会跟你们过不去。你们只要老老实实做工,少管闲事,那就行了。”这两个人突然转过身去走开了。他们走到那满地灰尘的小道尽头,在两只木箱上坐下,他们坐的位置正好能监视整条小道。

汤姆瞪眼望着他们的背影。“他们可真是有心叫我们在这儿过得自在呢。”

妈打开那所棚屋的门,一脚踏进去。地板上溅满了油脂。在一个小间里,摆着一个锈了的铁皮炉,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这只铁皮炉架在四块砖上,锈了的烟筒耸出屋顶。屋子里充满了汗臭和油脂的气味。罗莎夏站在妈身边。“我们要住在这儿吗?”

妈沉默了一会儿。“,当然喽。”她终于说,“我们打扫干净以后,这地方并不算太坏。快擦擦地板吧。”

“我宁可住帐篷。”女儿说。

“这儿有地板,”妈提醒道,“下起雨来也不会漏。”她转向门口。“还是把行李卸下来吧。”她说。

男人们悄悄地卸下了卡车上的行李,一阵恐惧落到他们心上。那一大片棚屋沉寂无声。小道上走过一个女人,但是她却没有望他们一眼。她低着头,她那龌龊的柳条布衫下摆破得像一些小旗子似的。

露西和温菲尔德感到很扫兴。他们没有跑开去察看这个地方。他们紧靠着卡车站着,不离开家里的人。他们无精打采地向那条满地灰尘的小道两头望了望。温菲尔德找到了一截包扎用的铁丝,他来回地扭了几下,把它扭断了。他把最短的一截弯成了一个小摇柄,在手里转个不停。

汤姆和爸正在把床垫搬进棚屋去的时候,一个办事员来了。他穿着斜纹布裤、蓝衬衫,系着黑领带。他戴的是银框眼镜,从厚厚的镜片里看去,他的眼睛发红,没有精神,眼珠瞪得像小牛的眼睛一样。他向前探过身来,看看汤姆。

“我要把你们登记一下,”他说,“你们有多少人打算做工?”汤姆说:“四个男的。这儿的工作吃力吗?”

“摘桃子,”办事员说,“是计件工作。五分钱一箱。”

“总不会不让孩子们帮忙吧?”

“当然可以让他们干,只要他们当心。”

妈站在门口。“等我安排好了,我也可以出去帮忙。我们没东西吃了,先生。我们马上就可以领工钱吗?”

“,不行,不能马上领钱。可是你们可以拿工钱做抵,在那铺子里赊账。”

“好极了,快走快走,”汤姆说,“我只想今晚上吃点儿肉和面包。我们上哪儿去,先生?”

“我现在就到那边去,跟我来。”

汤姆、爸、奥尔和约翰伯伯跟着他顺着那条满地灰尘的小道走过去,进了果园,在桃树林中走着。窄条的叶子渐渐变成淡黄色了。枝条上的桃子一个个像金黄透红的小圆球。果树中间有一堆堆的空木箱。摘桃子的人急匆匆地走来走去,从枝上摘下桃子装到桶里,然后放进木箱,再把木箱搬到点验站,站上有一堆堆装满的木箱等着装上卡车,办事员们便在那里等着查对摘桃工人的名字。

“这儿又来了四个。”引路的人向一个办事员说。

“好的。从前摘过吗?”

“没摘过。”汤姆说。

“,那可得当心。不许有弄破的,风吹掉的桃子也不要。你们摘的果子如果有弄破的,我们就不肯验收。那边有几个桶。”

汤姆提起一个三加仑的桶来,看了一下。“桶底满是洞呀。”

“对啦!”那个近视眼的办事员说。“这是防人家偷的。好吧—到那一段去摘。上工吧。”

乔德家的四个人各自拿了桶走进果园。“他们可真是抓得紧。”汤姆说。

“我的天哪,”奥尔说,“我宁可在汽车行里做事。”

爸已经服服帖帖地跟到园地上了。他忽然向奥尔转过身去。“你少说废话。”他说,“你老爱乱想,光会叫苦、瞎扯。你得赶快干活。你还不过这么大,看我揍你不成!”

奥尔气得满脸通红,叽里咕噜地发起牢骚来。

汤姆走近他身边。“得了吧,奥尔,”他心平气和地说,“面包和肉,我们得想法子买来吃才行。”

他们伸手摘下了果子,丢在桶里。汤姆急急忙忙地干着。一桶满了,两桶又满了。他把那两桶桃子倒在木箱里。一连摘了三桶,木箱就盛满了。“我挣到五分钱了。”他大声说。他端起那只木箱,连忙送到站上去。“这是五分钱的活。”他向那个点验员说。

那人向木箱里看了看,翻了翻一两只桃子。“放到那边去。这是废品。”他说,“我对你说过别弄破了。你是从桶里倒出来的,是不是?嗐,每只桃子都碰伤了。这一箱不能验收。你得轻轻地放进去,否则你就白干了。”

“唉—真倒霉……”

“你得慢慢干才行。你们动手之前,我就警告过你们了。”

汤姆晦气地把眼皮耷拉下来。“知道了,”他说,“知道了。”他连忙回到其余那几个人跟前。“你们摘的恐怕也是往桶里倒的吧?”他说,“你们的跟我的一样。人家不肯点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