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4月(第4/10页)
“奥利芙,你来找我——你想要——好吧。我们现在就停下来,好吗?”
奥利芙抬起头来:“什么事停下来?”
“这个……谎言。我觉得我在欺骗你父亲——”
“他根本就没事。他很快乐,很高兴。他卖了一件艺术品,他正在栽培一位前途无量的艺术家——”
“一位并不存在的艺术家。”
“但我们创造出来的艾萨克·罗布尔斯——他存在。”
“我们在兜圈子。”
“只要再加一幅,一幅就好。”
“你太霸道了,奥利芙。完全不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我吗?那你呢?我来的时候你甚至根本不想吻我。”他们面对面沉默着,“求你了,艾萨克。我知道有点过分。可是我已经画好了一幅叫《果园》的画,我们可以把它给佩吉·古根海姆。”
“继续下去,我们会很危险。”
“不会有事的。”奥利芙在艾萨克的身旁跪下,拱手在他的膝盖上请求。“没人会知道的。求你了,艾萨克,求你了。”
他的双手紧张地在头上摩挲:“如果佩吉·古根海姆想见我怎么办?”
“她不会愿意到这儿来的。”
“如果她邀请我去巴黎呢?她已经提到了伦敦。”
“那就拒绝她,高冷些。”
艾萨克眯起眼睛:“现在可不是说英式笑话的时候。”
“不,我是认真的。艾萨克,求你了。”
“你怎么报答我?”
“任何事。”
艾萨克闭起眼睛,双手再度抚过脸庞,似乎想洗去脑中的思绪。他扶她从桌子旁站起来,带着她穿过厨房去他的卧室。“就一幅,奥利芙,”他说,“然后——就此打住。”
ⅩⅣ
艾萨克要求在《果园》寄到哈罗德巴黎的办公室之前先看看这幅画。“那么我至少知道我署名的画到底长什么样。”特雷莎建议请萨拉一道看看,因为让她看到艾萨克和《果园》在一起也许会有点用。如果萨拉之后向丈夫提及见过此画,或许能够让大家更确信那是艾萨克所画。
特雷莎的提议令奥利芙吃了一惊。“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她对她说,“但你不会再次借题发挥吧?”
特雷莎只是耸耸肩。
“噢,太棒了。”这天下午,萨拉站在客厅的画作前说道。奥利芙从画前疾步走开——在特雷莎看来,她很像一只螃蟹——从一股大浪中逃闪而去,无法将头伸出她的外壳,她的自信已荡然无存。她坐到她父亲的扶手椅上,观察着她的母亲。特雷莎将目光投向萨拉的红色羊毛裤,浓重的血红色衬托着她奶油色的皮肤,萨拉显然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它跟我们的果园太像了,”她说,“但……不一样。”
“谢谢您,夫人。”艾萨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自在。
“它是不是很棒,利芙?”
“是。”奥利芙说道,不敢看艾萨克的眼睛。
萨拉坚持要特雷莎给艾萨克端来茶和杏仁糕。“有特雷莎在这里我们真是太高兴了,”她说,“要是没有她,我们这里肯定一团乱。而发现了你让我非常自豪,罗布尔斯先生。”她背靠在他坐的同一张沙发上对他说。她热情而温柔。“成了巴黎的红人,感觉怎么样?”
“红人是什么?”
“就是说,你成了所有人的新宠。他看到这幅画一定会迫不及待。”她朝《果园》的方向挥挥手,“说实话,罗布尔斯先生,我真高兴一开始委托了你画画,虽然我不想跟人分享你的画。我的画如今挂在另一个女人家的墙上真是太可惜了。”
“是的。”他说。
“好吧,”她叹了口气,似乎包含千言万语,“我丈夫很快会回家。”她用的称呼听上去仿佛艾萨克不知道哈罗德是何许人也。
“能见到他太棒了。”艾萨克道。
萨拉微笑着离开了房间,他们听着她上楼梯的声音,特雷莎觉得这一天的光亮已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暗淡下去。奥利芙快步走过去关上门。“那么,艾萨克?”她转回身问道,“你喜欢这幅画吗?”
他们全都凝视着那幅画,起伏的田野、强烈的超现实色彩,以及他曾经肆意漫游如今却是别人家的白房子。“我喜不喜欢它重要吗?”他问。
奥利芙看起来很难过:“你不喜欢它。”
“我能看到它的优点,但我自己不会画这种画。”他说。
“他不喜欢它。”特雷莎说。
“不是那么简单。”艾萨克怒吼道。
奥利芙站在画前:“我觉得就是这么简单,真的。你不喜欢它的原因是什么?”
“我的天!”他喊道,“我为什么非要喜欢它?我要假装这是我画的画难道还不够糟糕吗?”
“你说话轻一点儿。”她说。
“你连我的名字缩写都画上去了。”
“必需的。”
他站起来。“我讨厌它,”他野蛮地说,“我希望你父亲也讨厌它。”
“艾萨克——”
“再见,小姐们。”
奥利芙看上去仿佛被他甩了一巴掌。他离开房间后,奥利芙跑到床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往铁锈大门的坡道上。他把它们粗暴地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要难过,”特雷莎上前说道,“他不喜欢它又有什么关系呢?”
奥利芙发出沮丧的声音:“他可以痛恨我的创作。可我没法在他讨厌我的时候继续创作。我没有办法。”
“但为什么没办法呢?你在认识他以前就开始画画了。”
奥利芙指着《果园》。“但不是这种画,不是这种画!”她把额头压在木窗上,“而且如果他不喜欢它,怎么才能让他寄给我父亲呢?必须马上寄出。趁那个叫古根海姆的女人还在兴头上。”
“我相信她会为天才耐心等待的。”
奥利芙皱了皱鼻子:“这个词已经被滥用了。我不是一个天才,我只是很努力。”
“反正,她会等的。而且如果我哥哥不愿意寄出去,我可以把它带到港口去。”
“你?”
“你可以相信我。”
奥利芙继续把额头靠着床板,藏起自己的脸:“你把画放到画架上的时候就已经辜负了我的信任。我不知道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了。”
特雷莎沉默了一会儿。她无法掩饰自己的痛苦。有时候奥利芙跟她母亲一样喜欢摆布人,尽管她一直想成为跟母亲完全不同的人。“你还不明白吗?你可以把整个人生托付给我。”
奥利芙抬起头:“别管我的人生,特雷。关于画的事情你是认真的吗?你会带去港口?”
“是的。”
艾萨克的身影消失已久,奥利芙窥视着他离开的那条坡道:“我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朋友。”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