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3/5页)

不过,这就当作我在那里学打橄榄球的一个例子吧。因为我想上大学,但不知何种原因,我知道父亲根本付不起学费,结果后来证明家境确实如此。而我呢,一心只想最终能踏进校园,在校园的某个角落抽上一袋烟,身上穿着领尖钉有纽扣的套衫,像宾·克罗斯比 [9] 那样,在月光下,沿着古老的公牛路,对着女生唱起小夜曲,就像大学生联谊会里传出母校校歌的旋律。这是我们的梦想,在里亚尔图剧院看戏和看电影的过程中慢慢编织起来的梦想。再遥远一些的梦想就是大学毕业,成为保险公司的一名大推销员,戴着灰色毡帽,拎着公文包,在芝加哥下了火车,在月台上在大城市嘈杂喧闹的烟雾和煤烟中兴奋激动地拥抱白肤金发碧眼的妻子。你可以想象一下,这种情况放在今天会是个什么样子?空气污染和其他污染、行政管理人员的腐败、《时代周刊》的广告,还有如今我们高速公路上汽车呼啸疾驰,数以百万计,沿着环形交通枢纽,进进出出,驶向各个方向,从精神愉悦的一种腐败驶向另一种腐败?随后,我想象自己,大学毕业生,保险业成功人士,在有镶板的别墅里与妻子白头偕老,屋子墙上挂着我在拉布拉多半岛狩猎时成功猎获的一个个驼鹿头,白发苍苍的我从酒柜里取出波旁威士忌,细细品味,我为儿子祝福,接着又一次心脏病大发作(就像现在这样,看来又要心脏病发了)。

当我们在尘土飞扬鲜血飞溅的赛场里尖叫着猛烈冲撞,我们甚至连想都没想到我们都会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我们中的一些人阵亡,一些人负伤,剩余人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天真无邪的梦想追求几乎丧失殆尽。

我不愿细说我在洛厄尔高中第三年的情形,那时候年纪太小或者资历尚浅的男生不能经常上场比赛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塔姆·基廷教练不让我上场,是因为当时我只有十五岁,他认定我是个二年级学生,要把我“保留”到三四年级再派用场。另外,梅里马克 [10] 这个地方还有点风气不正,因为在练球混战时,他使劲训练我,我也的确表现不俗,得了许多不易获得的比分,而且在任何一场正式比赛中都可能有同样出色的表现;或者政治被卷入了其中,我父亲对以上种种情况都不赞成,因为他过于诚实,一九三年前后,洛厄尔市名人委员会前来询问他是否愿意竞选市长,他回答说:“当然愿意,我要竞选市长,不过如果获胜,我一定要把所有的坏蛋骗子统统赶出洛厄尔,到那时,洛厄尔城里就会一个人也不剩了。”

我只知道我高中四年级这段时期是怎样度过的,你可以自己来判断,假如你不理解,那就让教练来判断:我开始参加那年的第一场球赛只是因为皮埃·梅内拉科斯踝关节受伤。就算他是个优秀机敏的带球进攻队员,可是他个子太小,别人一撞,他就飞出去十英尺,他再机敏圆滑也不管用。不过,因为不知怎么的,教练觉得他需要一个拦球阻击队员,一个像里克·皮埃特利卡那样的“进攻后卫”,以及那个灵巧的小个克里斯蒂·凯拉基斯,于是,在开球守卫区里就没有我这个带球进攻队员的表现空间。然而,作为进攻后卫,在混战中,我能压低脑袋持球一下子前进十码,甚至不用抬头看一眼;作为中卫,我能接住传递很糟糕的球,橄榄球从我身后“嗖”的过来,我只轻轻一转身,就把球抓在手里,随后又一旋身,便开始飞奔,一路跑到底。我承认挡不住比尔·德芒斯那样的四分卫或者像凯拉基斯那样的传球。不知是何原因,他们非要用皮埃特利卡和梅内拉科斯,我父亲断言一定有人接受了贿赂。“梅里马克河流域腐败城镇的典型事例”,他说。除此之外,父亲在洛厄尔并不太受欢迎,因为只要有人耍他,他决不轻饶。有一次摔跤比赛弄虚作假,他就在劳里埃公园的淋浴房里扇了摔跤运动员一个嘴巴子。一个德高望重的希腊族长因为与他争论传单的印刷价格,就被他抓住黑袍的袍边,猛地推出印刷店。对里亚尔图剧院的老板,他也干过同样的事情,他管那个老板叫“一元当千元的下流坯”。一帮加拿大裔“朋友”把他骗得生意破产,他说一九八四年之前,梅里马克河流域不可能清除腐败。他已经对市长竞选委员会说过,他认为如今诚信实在太差!他办了一份报纸名叫《聚光灯》,专门揭露市政厅里的贿赂丑闻。我们知道所有城市都一样,但我父亲是个特别诚实和坦率的人。他只是个五乘五先生 [11] ,身高五英尺七、体重二百三十五磅,然而他不怕任何人。他承认我在棒球运动中是个劣等的击球员,但是,在橄榄球中,他说几乎没有比我更出色的带球进攻球员了。弗朗西斯·费伊——当时波士顿学院和后来圣母大学的教练也有这种看法。事实上,费伊教练来到我家,在客厅里与我父亲进行了交谈。

他有充分理由感到痛心,因为历史记载将表明这一点。刚才说过,我开始了第一次球赛。让我这样说吧,首先,我们的阵容非常强大:大个子阿尔·斯沃博达打右边锋,他是立陶宛或者波兰人,身高六英尺四,壮实得像头牛,温和得也像头牛。忒勒玛科斯·格林格斯(前面提及过)打右路阻截,绰号“公爵”,是伟大的俄瑞斯忒斯·格林格斯的弟弟,兄弟俩都是我所遇见的最坚忍不拔、最消瘦、最诚实的希腊人。实际上,公爵本人是我童年的朋友,在十二岁左右短短一个月时间内,我们就决定成为朋友,星期六晚上,从灯光闪耀的卡尼广场出发,两人相互手臂搭着肩膀,散步一英里半。现在,公爵变成了一个文静的人,不过体重二百一十五磅,像枚重磅炸弹,两只黑眼睛显得活泼愉快。休吉·韦恩打右后卫,大个子,体重二百二十五磅,来自富人居住的安多佛街,他默不出声,举止力大如牛。乔·梅利斯打中锋,他是个波兰人,身体强悍,声音低沉,剃了平头,主要擒抱阻截,后来被选为来年的球队队长,命中注定专打进攻后卫,可以带球进攻整整三百码。切特·雷夫打左后卫,他比较古怪,喜爱说话,十七岁,石头一般硬实,命中注定是洛厄尔球队除我以外唯一受到一流大学校队拼命争抢的队员(他受到了佐治亚大学的青睐)。吉姆·唐宁打左内边锋,他是个爱尔兰人,身高六英尺四,懒懒散散。哈里·基纳打左边锋,他速度快,善于防守,骨头坚硬。

于是,我开始了那年第一场球赛,与“格林菲尔德高中”(这是我谈到的记录,整整一年的记录)(一场一场地谈)对阵,两次持球触地得分被宣布无效,整场球赛中实际七次十码进攻,五次有效。每次进攻平均推进约十码,有一次推进了二十码,离持球触地得分仅几英寸,凯拉基斯赢得了持球过线得分的殊荣(他是个叫号队员 [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