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第2/6页)

等等等等。我不想用所有这些与格陵兰有关的描述来烦扰读者。

我们继续向北,进入了一个在冰岛北端纬度以北大约只有一百英里的小海湾,我们驶了进去,来到一个空军基地,只要说明这一点就够了。工人们下船去工作了,推土机从“多尔切斯特”号货舱的边门被拖下了轮船,人们拿了锯子、钉子、锤子、成材、电线、发电机、威士忌酒、月桂油上了岸,开始打造一个巨大的着陆场,场地里有巨大的临时棚屋,供每个人居住。两艘海岸警卫队的小型武装快艇在夜晚加入了我们,邀请我们上船看电影。我的意思是“多尔切斯特”号的海员。我们上了他们的舰艇,坐在甲板上,观看斯坦利 [8] 在非洲中部遇见利文斯通,等等。我记得我姐姐和母亲一直以来是多么喜欢那部电影中理查德·格林的酒窝。

随后,我和一位名叫杜克的海员上了岸,借口说想去建筑工人的大食堂吃饭,不过,我们的确在那里就餐了,但是随后出发去攀登附近一处高高的多石山。我们成功登顶了。他的名字叫韦恩·杜克,一个相貌憔悴枯槁的青年,在哈特勒斯角外水域,他的轮船被鱼雷击中,他的脖子上有着炸弹爆炸时被碎片划伤的痕迹。他是个随和的人,但眼神里依然有着悲剧造成的失魂落魄,我怀疑他还能不能忘却他在救生筏度过的那七十二个小时,还能不能忘记他肩上背着的那位肢体残缺血肉模糊的同伴,他的同伴一阵疼痛难忍,跳离筏子,投入卡罗来纳海自尽……于是,一天半夜,黎明时刻,我站在寂静的甲板上,凝神眺望,心想:“多么野蛮贪婪的国家!”严寒的黎明在两边陡峭的山岩之间显现,层层精美柔和的光线形成了完美的平行线,从山岩直抵高悬的山崖;这时,我听见格陵兰身着白色裙服的女子在冰天雪地里唱歌,就像柏辽兹 [9] 或者西贝柳斯或者甚至肖斯塔科维奇 [10] 的歌曲一样……使人难以忘怀的迷人女子,航海一千英里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女人,所以我和杜克说,我们去爬那座狗娘养的高山。那天我一觉睡到两点。醒来时,伙伴们告诉我,可以乘大汽艇上岸,每半个小时就有一趟船往返。我们大约四十个人,挤在一艘供突击队使用的同类型冲锋艇上,每小时航速十五节。当我们劈风斩浪朝岸边驶去时,军队的火炮手们开始了他们的射击训练,他们在桥楼前面支了两个旋转炮台,上面是口径为两英寸的火炮。我们听见火炮击发的隆隆声,看见远处北面海滩上扬起了沙土,冲锋艇飞速前进,越过了名叫“美国铝业公司舵手”的巨型货轮(满载着成材和铝材),轻轻靠上了由我们五百名酒鬼修建的质量粗糙的新码头,一个小玩意被抛上了岸,以备即刻需要,瞧,一个月来,我们第一次登上了陆地!不幸的是,我不能说这是“结结实实的古老大地”,这是一片下陷松软的苔藓,大部分都是沼泽和小溪,人们不得不从一个苔藓高墩跳到另一个苔藓高墩,不过,跃入我疲惫的、看惯了海洋的双眼的是一簇簇野花。我想到了北美的杜鹃花。韦恩·杜克问我是否同意跟他一起进行这次小小的登山远足……其他同船的海员都朝着草地山坡走去,去看看那边的湖泊。偶尔有迹象表明,工人们已经开始挖壕沟,因为有一些木板、木桶;他们刚开始喝威士忌,不过,让我告诉你,在这些工事完成之前,他们已摧毁了斯匹次卑尔根 [11] 的纳粹德国空军机场。

杜克和我与其他海员背道而驰,其他海员前往爱斯基摩人居住区;不久,我们就开始讨论登山事宜,觉得比起试图击败涂着鲸脂的怪物,登山更贴近当下生活。于是我们非常一本正经,决定去攀登一座有相当高度的山峰,山上遍布新近发生泥石流和雪崩的痕迹:巨砾、大石;于是,我们开始攀登。我们跨过散落的岩石,艰难跋涉,随后休息抽烟;接下来的山坡高高耸起,非常陡峭,我们不得不开始使用双手。那天,爬山对我来说是一件艰苦的事情,因为我仍然感觉好像在甲板上走路一样,哎呀,加里·斯奈德 [12] 。

也就是说,如果我要在那种情况下站在平地上,那么我仍然好像站在海上的甲板上那样左右摇晃。但是我们有进展。山下的峡湾开始变小。那两艘船“多尔切斯特”号和“美国铝业公司舵手”号货轮,看上去像玩具船。我们继续往上攀登,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烈痛苦,很快,我们到达了一处岩石突出的部分,上面有些巨石处于不稳定的危险状态。我们很容易推动这些巨石,看着它们坠落一千英尺,再雷鸣般地滚动一千英尺。随后,我们再往高处攀登,停歇了好几次,从一些源头小溪里喝水;应该提一下,我和杜克是攀登这座高山的第一批白人。这就是为什么如今这座山叫作杜克杜洛兹山(福特凯鲁亚克山)。除了也许有些从红胡子埃里克 [13] 到克努森船长的探险船只以外,“多尔切斯特”号和“美国铝业公司舵手”号是第一批在这个峡湾抛锚停泊的轮船。如果他们想要攀登一座山,他们就会挑选一座比杜克杜洛兹山更高的山,杜克杜洛兹近四千英尺。所以这座山是我们的山,因为我们攀上了顶峰;经过半小时的攀登和悬在海中悬崖上之后,我们到达的位置距离底下海面的垂直落差也许有三千英尺,我们并不试图攀登这座山的最后那一小块“燧石边缘”,因为它太窄太薄,像苏美尔 [14] 塔。我们没有任何的登山器具之类的东西,有的只是韦恩·杜克对冒险的满腔热情。

我们上去了,到了世界之巅,离地球的轴心北极不到八百英里,俯瞰我们四周的海洋,眺望自由的天空。我们坐在奇怪的黑色岩石上,在高高的山顶之上,惬意地抽烟,几英寸之外就是一个半英里落差的峡谷,我们发现在山坡的另一侧有一个巨砾山谷,那里隐藏着一个湖泊,在峡湾的南端,向着海面,海拔定有一千英尺。我们应该给它取名“神秘之湖”,因为谁知道这湖泊有些什么秘密,谁生活在湖上,它有什么传奇?古代斯堪的纳维亚人一个失踪的部落?新石器时代的湖上居民?

走失的西班牙人?我们就叫它“神秘之湖”吧。随后,我和杜克折回山下,我踩到了一块松动的巨砾,于是就开始与石头一起顺着一处岩脊滚下山坡,结果引起了山崩,石头朝着我底下可怜的杜克砸去,雷鸣般地从他的头上越过,我俩几乎丢了性命;我带着疯狂的自信微笑着,夹紧我臀部的肌肉控制继续下滑,就在悬崖边缘止住了滑落,杜克也在一块倾斜的岩石下躲避了滚石。此后,我俩又有好几次侥幸脱险,这绝对是生死一线,但是我们成功了,回到了大汽艇上,它把我们送回我们的船,晚餐狠狠吃了一顿,猪排、土豆、牛奶以及黄油糖浆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