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0/10页)
十月底,雷纳尔多·哈恩来探望普鲁斯特,恰逢罗贝尔·普鲁斯特从电梯里走出来。两人在大楼门口的门房前聊天,门房拉起帘子,歪着头偷听。“不,”罗贝尔说,“我兄长没有什么太严重的病。肺炎球菌,这需要好好注意。不过,马塞尔太固执了。问题就出在这里:他拒绝任何治疗。他也不想听到任何人说把他送进医院里,也不要别的护士来家中料理。就算塞莱斯特竭尽全力照顾他,可她毕竟无法做到周全。我甚至寻思着,这么年轻的女士是如何做到现在的,她就像她家乡的山羊一样勇敢而又强壮。无论如何,只要马塞尔答应,他的比泽医生和我都会为他量身打造一套基本而又简单的治疗方案。然而,我们现在都习惯了他病情的强烈发作。再晚一点儿,怕是真的就不行了……”
“他可怜的母亲去世前也是这样。她在任何事情上都会让步,接受了各种治疗,您想……”
“我只能指望您了,亲爱的雷纳尔多。他很信任您,希望您能劝他接受治疗,这样还来得及。如果对疾病不加任何治疗任其发展的话,就算不严重,也会变得像他那样严重。我治疗的玛丽·罗兰珊137也是这种情况,但我治好了她。您知道,我在想……”
十一月初,雅克·里维埃尔给普鲁斯特寄来了他的小说《爱人》138,他在献辞上把这本书献给了他。但是,普鲁斯特没能读这部小说,塞莱斯特自作主张地替他表达了谢意。她像普鲁斯特会做的那样,把手放在火边取暖,然后模仿着普鲁斯特式的尊重和语调写下:“马塞尔·普鲁斯特先生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您给他寄了书过来。如果他身体恢复了,请相信,没有什么会比《爱人》更加吸引他,他以前就很喜欢读书。”虽然拼写有误,但塞莱斯特还是极好地表达了普鲁斯特的风格。不过,后面这句话就没什么意义了:“如今,他收到了这本书,那么换作从前,他会如何阅读呢?”她其实是想说:“如果是在从前,普鲁斯特会在第二天就读这本书。”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夜已深沉,里维埃尔匆匆忙忙地来到了阿姆兰大街。塞莱斯特向普鲁斯特报告了这件事,他现在可以接待客人了。里维埃尔是来拿《女囚》手稿的最终版本以及《阿尔贝蒂娜不知去向》中补充的部分。普鲁斯特希望《新法兰西杂志》出版社出版的是最终版本。里维埃尔觉得,普鲁斯特所交付的增添内容实在太长了,如果硬要加进这些内容,就必定删去一些,因为版式都已经排好了。普鲁斯特对这个意见极为不满,多十行或者少十行,很能影响书中人物的一生、灵魂、苦难和贫穷的表达效果。最终,他们才相互妥协达成一致。在里维埃尔准备离开时,普鲁斯特对他说:“代我向亲爱的加斯东、特龙什、纪德和波朗告别。”
“我不会忘记的,亲爱的普鲁斯特先生,您肯定还有很多机会向这些热爱着您、信赖着您的人说话的。”
“是的,是的,雅克,就像公爵夫人的红皮鞋……”
“什么?”
“没什么,让我一个人待着吧。”随后,他摇铃叫来了塞莱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