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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地面上,一道水平射来的光捕捉到了黑色松针中的某种东西。索尔趴在地上,双肘支撑身体,向前蠕动。他停下来,左手握住步枪,伸出右手,摸了摸溅到松针和泥土上的鲜血。左手边也发现了一串血迹,延伸到树林深处。
索尔正一点点向后爬,自动步枪的枪声在他左侧和身后突然响起,声音很大很疯狂,一点儿也不像是玩具枪。索尔将脸紧贴住地面,恨不得将身子和脊梁骨都埋进土中。子弹撕开了树枝,击穿了树干,带着啸叫飞入空地。他至少听见两次子弹撞击金属的声音,但他没有抬头去看到底哪辆车被击中了。
四十英尺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痛苦的呻吟——一开始音量被刻意压低,然后又仿佛变成了听不见的超声波。他跳起来朝左侧跑去,中途抓住了被树枝刮掉的眼镜,最后几乎被蹲伏在一截腐朽树墩后面的娜塔莉绊倒。他瞬时倒在娜塔莉身边,低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她说,用手枪指了指一片茂密的新松和云杉林,那片林子的左侧是一条沟壑,“叫声是从那边传来的。他没有朝我们开枪。”
“不错。”索尔看着眼镜说。镜框弯了。他拍了拍西装夹克的口袋,子弹叮当作响。手枪仍放在他的左口袋里。他的双肘沾满了泥土。“我们走。”
他们匍匐前进,娜塔莉在索尔右侧三码处。他们来到一条从沟壑中流出的小溪边,这里的灌木丛更浓密了,还有云杉和冷杉、低矮的白桦和蕨类植物。娜塔莉找到了飞行员。她绕过一片刺柏时,差点儿将前臂放在他的胸膛。他几乎被M-16的火力撕成了两半。他的腹部肌肉一片片翻开,暴露出来,手握着白灰色的肠子,似乎想把它们塞进去一样。他的头后仰着,张大了嘴,仿佛仍在无声地尖叫,空洞的双眼注视着高处树枝缝隙中的一小片蓝天。
娜塔莉转过头,默默地朝蕨类植物丛中呕吐。
“走吧。”索尔低声说。溪流的声音足以盖过这句细语。
在一排云杉幼树后面的一根倒地的树干上,他们发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几分钟前,海恩斯肯定藏身于此,直到听到飞行员穿过灌木寻找藏身处。
索尔向云杉林外望去。海恩斯走哪条路了呢?左边,穿过二十五英尺宽的一块空地,便是成年树木组成的森林,遍布山谷,并向东南方向的缓坡延伸。右边,沟壑中满是幼树,向上四十码有一道隘口,那里全是三英尺高的刺柏。
索尔必须做出选择。但无论做何选择,如果对方去的是相反的方向,那自己就会被对方发现。但穿越左边空地必须克服心理障碍,正是这一点让索尔判断,海恩斯应该是去了右边。索尔往后爬去,将步枪交给了娜塔莉,嘴凑到她耳边说:“我要上那边去。你就躲在树干后面。等四分钟,然后朝天开枪。不要暴露自己。如果你没听见什么动静,就再等一分钟,然后再开一枪。如果我十分钟内没有回来,你就返回厢式货车,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从那上面看不到公路。听懂了吗?”
“听懂了。”
“护照还在你手上,”索尔说,“如果局势恶化,就直接回以色列。”
娜塔莉一言不发。她的精神高度紧张,但她始终紧闭双唇。
索尔朝她点点头,穿过枝条柔软的冷杉丛,沿着小溪边朝沟壑上方爬去。
他闻到了血腥味。从低矮刺柏中爬过时,这种味道愈发浓烈了。他的速度非常慢,以至于三分钟过去了,他还没有往沟壑上方爬多远。握着柯尔特手枪的右手汗淋淋的,眼镜不停地从鼻梁上滑落。他的肘和膝都酸痛不已,他的呼吸急促而刺耳。苍蝇从另一处鲜红的血迹上嗡嗡飞起,扑倒他的脸上。
还剩半分钟。海恩斯不可能逃太远,除非他在跑。索尔本来是可以跑的。十码的距离足以决定胜负生死。M-16的射程是索尔的手枪的二十倍。索尔共有八发子弹——他已经将一发子弹压入枪膛,然后又往弹匣中加了一发子弹。他的口袋里有副警长步枪用的重子弹,但他将手枪的三个备用弹匣整齐地放在副警长被铐住的地方了。
这不重要。还有二十秒娜塔莉就会开枪。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必须靠得足够近。索尔手肘与膝盖并用,迅速朝前爬去,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但他已经管不了这噪声了。他滚到一丛刺柏下方,张大嘴喘气,努力调整呼吸。
娜塔莉的枪声响彻整条沟壑。
索尔翻过身,仰面朝天,前臂捂在嘴上,掩盖喘息声。但什么都没发生。上方没有传来回击的枪响,也没有什么动静。
索尔躺在地上,手枪紧贴着脸。他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向前爬。但他没有动,天空越来越暗。一层卷云映着一道霞光,沟壑边缘升起一颗亮星。索尔抬起左手,看了眼手表。直升机降落后已经过了十二分钟。
索尔呼吸着凉爽的空气。他闻到了血腥味。
离娜塔莉开第一枪已经很久了。索尔再次抬手查看时间,这时娜塔开了第二枪。子弹击中了沟壑上方三十英尺的石头,这次似乎离目标更近了。
理查德·海恩斯从离索尔八英尺不到的草丛中跳起来,向沟壑下方倾泻子弹。索尔看见了头上枪口的闪光,闻到了无烟火药的气味。子弹撕开了他刚刚爬过的那从灌木。直径两英寸的小树纷纷被截断,仿佛被看不见的镰刀收割了一般。子弹击中了沟壑东侧的石头,然后又扫向西侧,继而掀起了东侧更远处的泥土。空气中充斥着树液和无烟火药的味道。海恩斯的射击持续了很久。当他最终停下来的时候,索尔有两三秒钟都瘫在原地动不了。他听见一个弹匣被弹出,另一个弹匣被拍入的声音。海恩斯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伴随着小树枝被踩断的咔嚓脆响。就在这个时候,索尔站起了来,发现了不足十英尺之外的海恩斯,然后索尔伸出右臂,朝海恩斯连开了六枪。
联邦调查局探员松开了手中的枪,咕哝着坐在了地上。他好奇地注视着索尔,就好像他们是两个做游戏的小孩子,而索尔作了弊。海恩斯的头发凌乱,浸透了汗水,防弹背心松垮垮地垂在身体一侧,脸上沾满泥土。他的左裤腿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索尔的三发子弹击中了防弹背心,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往后推,但海恩斯的左肩被击中了,至少有一发子弹射入了防弹背心保护不了的喉部。索尔穿过低矮的刺柏丛,蹲在距海恩斯三英尺的地方。他看见白色的锁骨碎片从海恩斯的肌肉里刺出来。索尔用左手将M-16拿开,放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