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20/42页)
“是吗,你对这个话题倒是知道得不少呢。”
“当我经常光顾阁楼时,我去查过资料的,在阁楼上,人们老是在谈论迪玛。我寻找了种种参考文献,我发现了玛尔嘉·斯泰因的故事。”
“莫菲对这个会感兴趣吗?”
“在实施种族法和之后的时代,当遣送开始后,迪玛并没有寻求关于玛尔嘉的消息,”戈拉继续道,仿佛他根本就没听到问题。“他本该那样做的,尽管他远在千里之外,陷于自身的麻烦之中。他还是有办法联络的。”
“在玛尔嘉·斯泰因的同党中,有没有他的朋友?”
“我不知道,我不认为。我知道关于玛尔嘉的一些事。迪玛结婚后不久,她也结婚了,但她很快就离婚了,几个月之后。”
“她漂亮吗?就像戈拉夫人那样?就像露德米拉·瑟拉芬,著名教授戈拉的那个新娘?”
“人们说她没有概括的才能,而她也因此而自豪。她从不悲怆,被抽象所困惑,而是集中心思于事实、物件、感觉。有条理,有常识。”
“人们还说你认识她本人。”
“迪玛召唤她,在欲望的诱惑下,然后就打发她走人,然后重又召唤她。细巧、审慎、忠诚的女伴。一种生物学上的宁静。”
“一种生物学上的宁静,这就是你所说的?”
“是的,这是认识她的那些人所说的。她爱迪玛。玛尔嘉·斯泰因在我看来是一个值得记住的人物。对现实的一种绝对尊重。”
“唔,这对拉里第八来说太多了。莫菲不会懂得玛尔嘉精神上的羞耻,也不会懂得迪玛的无动于衷。他会把这个叫做实用主义,他所懂得的唯一东西。一个军人头脑,外加一个笔记本,里面他什么都不记。”
“他肯定趁你不知道偷偷录了音。”
“我没有看到任何录音器材。”
“它不一定是可见的。他兴许没有录音机,只凭一个万能的记忆。”
“这还不够。他需要一份确切的证词拷贝。不然,那就没有任何的法律价值。”
“你还没到这个地步呢,有空白。很可能……”
但彼得已经挂上了电话。
***
“佩雷拉证实,两年前你曾拒绝写这文章。随后有人强迫你吗?”
“我是自愿写的。在犹豫了好一阵之后。毫无快感。”
“是不是学院的院长说服了你?”
“我曾请教过他。他鼓动我写。”
“写作让你费了多长时间?”
“半年。”
“而犹豫呢?”
“我不知道,两三个月吧。那段时间我在积累资料。参考文献很难找到。一些事情是知道的,另一些则很模糊。或者无法拿到手。在秘密档案室里。”
“共产党的吗?共产党的档案?”
“或许。但不仅仅如此。兴许还有中央情报局的。”
“中央情报局的资料?”
小胖子的目光闪亮了。他把笔记本拿到手边,上面什么都没记。
“比如,他入境美国的签证。作为一个极端派政治组织的成员或赞同者,老头要获得签证本该很困难。他早先的政治文章发表在那样一个时代,那时,在他的国家里,还有一些民主选择。中央情报局对在希特勒的禁党运动后变成了纳粹的德国人比较宽容,而对已经有了各种合法政治选择可能性的那一时期才成为纳粹的德国人则不那么宽容。这一点可以适用于所有国家,不是吗?此外,老头在战争期间曾是外交官。轴心国那一边的。中央情报局知道这一切。然而没人找他的茬,或许……”
“或许什么?”
“冷战期间反共产主义者是有用的。需要的时候,人们可以忘记过去。”
“一种跟魔鬼的结盟?”
“不是跟魔鬼。是跟中央情报局。”
“你犹豫着不肯写文章,是因为中央情报局吗?”
“不是。我甚至不知道中央情报局的假设是不是管用。我犹豫是因为,我不喜欢公开的丑闻。我对正义的事业提不起劲来。共产主义是一个正义的事业。它是属于我父亲的。还不仅仅属于他。”
“让人们闭嘴,没收他们劳动所得的财物,这是一个正义的事业吗?”
“不,不完全是这个。比如,抵抗法西斯主义。维持一个更正义的未来的幻想。人类光明的未来,这是口号中所承诺的。”
“那么,人们能指控老头什么呢?一个与杀手为伍的有其价值观的人?”
“这也是。在那样一个时代,必须承认,整个欧洲都变得疯狂。但是战后呢?遗忘。反道德的遗忘……他似乎并不担心他跟悲剧的同谋关系。他终于来到了一个实用主义的国家,不是吗?算数的只是他所做的,而不是他所想的。美国鼓励改变。”
“他有过改变吗?迪玛先生有过改变吗?”
“我不知道。所有人都变了一些。假如你想知道的话,我不认为他改变了关于民主的观点。”
“他对民主有什么想法?”
“腐败,平庸,天真。蛊惑人心。混乱。愚蠢。颓废。虚伪。”
警察似乎并没有被这一连串形容词吓倒。
“他有没有宣传这些思想?”
“以前有。现在,那就是蠢举了。他兴许跟他早先的同学争论过了。他保持着跟他们的联系。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属于前进队伍中的一员时,是不是又怀恋起青春时代了?现在,他在大学工作,写书,成为名人。通过忏悔而自己毁自己,这是不是对他有什么用?Self-indictment[62]?在这里,在我们这里,我是说,在我们这里,人们可以拒绝自我告发。世界将变得更美好,更美好的未来?没有人强迫他自我揭露失误和差错。”
“那么,为什么写这篇文章?”
“人们要求我写的。不是为了揭露迪玛,他已经死了。那只是对一本书的述评,在一家周刊上,甚至不是日报。书是在他的赞同下出版的。他写过各种各样的回忆录、日记,他喜欢在一面镜子中观察自己。被作者的呼吸蒙上了水汽的一面镜子。我写了一篇中肯的报告。不多什么,也不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