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40/42页)
“你的生日是哪一天呢?”我问他,以打断那种紧张。
“一月初……”帕拉德赶紧回答我,接着又讲他的故事。“摩羯座。我看到了血。太阳穴上有血,那女巫说。你坐在一把王座上,血从你的太阳穴上流下。凶兆。小心你的敌人,我好心的先生。提防封闭的场所,外国人,神谕是这样说的。”
“这么说,你相信那些征兆了,你从中读到了警告。”
“精神生命有危险。显而易见的真相还不是唯一的危险,被隐藏的真相也很危险。巧合、差错构成了一个密码游戏。”
“你在阁楼上见到的人还有谁……还有谁?”
“啊,你想到了露,有人说戈拉夫人对你很感兴趣……有一次你曾问过我对她的想法。我遇见过她。在剧院。看《大师与玛格丽塔》。一出神秘的戏,不是吗?或者魔幻的戏?我还记得我们时代的那一出。想象一下,他们总是上演这一出。露,是的,跟一个更年轻的表弟,反正她是这样给我介绍的。一个高个子男人,秃顶,健壮,留着小胡子,不太爱讲话,但似乎随时随地准备一跃而起。露跟他很亲密,我也是,我对她也很亲密。我跟露约定去喝一杯咖啡。她甚至都来了。我们聊了聊天。还谈到了戈拉。甚至戈拉。”
“甚至”这一词又回来了:甚至露,她甚至都来了,甚至戈拉——怪异构成了帕拉德的日常生活。
“她说她治愈了。她头发很短,短得像是男孩子。一个震惊。苗条的身材,颤巍巍的动作,脆弱的颤动,眼睛更深奥,双手像以往那样,无比雅致。她看来更高了,也更轻盈了。疾病是一种奥秘,有它的魔法,它让你接近陌生和神秘。尤其是一种如此严重的病……人们是在过境。位于两者之间。更靠近死亡,人们更强烈地感到生命的奥秘。疾病加剧了感觉。我通过她的动作、她的话语,猜测到难以察觉的东西,被审慎和害怕所压抑的东西,害怕自己,而不仅仅是他人。我明白了戈拉的顽念。奢华的不是他,而是她。露同时是许多个女人,我对你说过了。我以前见过她是这一方式,今天看到她还是这一方式,除了一点,现在,病后,她显得更可接近,更开放,更自由,更渴望……”
我对他似听非听,我渴望别的细节,这是肯定的,但我换了话题,让我从自我中逃出来。
“你认为,那些前安全人员有特殊理由跟踪你一直到这里吗?”
他没有如我期望的那样马上回答。他似乎需要时间来决定回答什么,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在他们的卷宗里有什么,我不排除任何假设。我是一个爱假设的人,我相信秘密以及秘密的需要。在一个双重或多重的生命中。冒牌替代是一种跟我们熟悉和接受的那种体现不一样的体现,仅此而已。请看这里,在充满自由和禁忌的美国,某某政客陷入了一个简单色情事件的旋涡中。巨大的丑闻。政客完蛋了。在法国,他将受到赞赏。而通奸,跟世界一样古老的通奸,能不能证明此人在所有问题上都在撒谎?证明他对穷人,对宗教,对他的孩子,对美国的命运都不感兴趣?根本不是!”
他沉默了一阵,久久地瞧着我。
“不,我不是一个探子,假如你想知道的话。昨天和今天的安全人员可不是为了这个而追踪我的。我不知道其中的理由。这样兴许更好。”
他说,那是我们最近的一次谈话,也是一次忏悔。
“我们生活在一个被人恨又被人赞赏的美国。一种被秩序和自由所困扰的混乱,实用的和宗教的,腐败的和理想化的,带有几百个宗派,千万个武装的种族主义者,各种程度的文盲,腐败、愚蠢和表演。还有崇高!幸亏,不完美。只有独裁是完美的。”
“他说戈拉什么了?露说戈拉什么了?她同意谈论他了吗?为什么她不跟他了?”
帕拉德观察我,有些失望。他微笑,那是一种狡猾的同谋者的微笑,似乎我所要求的是一种躲避还没提出的问题的笨拙方式。
“很可能,露现在离开了她以任何代价都不愿意离开的地方。我终于说到了戈拉。为什么她不跟他了?我不知道,我依然不想知道,她这样回答我。我们每一个都是不可替代的,年龄是不可替代的,我们不可能被替代,即便是被在另一个年龄,在另一种情况下的我们自己,她说道。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事实是,她变得不那么紧张和暧昧了。行,我们就到此为止,我很忙,我在忙着三本不同的书,我有合同的。很多工作,直到五月份,五月注册在了我兄弟的梦中。”
“这是什么意思?”
“政治局的一个会议。前政治局。干草、棉花和呢绒做的木偶小人国。就像一出木偶戏。胖乎乎的厨师,拿着耙子的园丁,戴着小小眼镜的记者。将军们,穿绿衬衣的荣誉团的年轻人,戴着鸭舌帽、举着红色标语的劳动者,社会活动分子。一条大标语覆盖在墙上:民族主义,共产主义的最后庇护所。跟我们的时代有关的,有其他的标语:‘干部,党的宝库’,或者‘人——最珍贵的资本’。他们讨论着我的情况,行刑的日期,他们等待着一个信号,一个指示。喀尔巴阡山的天才似乎形容枯槁,他转身朝向一个戴鸭舌帽的顾问。这就是我兄弟卢奇安对我讲述的。他那有前兆性的梦。”
帕拉德紧了紧围在脖子上的围巾。他穿了一件海蓝色上衣,跟往常一样,一件开领的白衬衣,一条红色的羊毛软围巾。
“木偶以一种沙哑的嗓音回答,如同一个腹语专家:东正教圣徒的节庆。天才在微笑,他喜欢他这个顾问的严酷,他点点头,并用一个手势表示赞许。众木偶纷纷掏出各自的笔记本,记下日期,五月的节庆。那一年,我顺利脱了身,什么事都没发生。很遗憾我这里没有茨冈女人可以破解奥秘。”
他又紧了紧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尽管四周热得很。他那围在脖子上的羊毛大围巾,无用的保护。
那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见面。
之后,很多时间过去了。兴许彼得·加什帕尔本人也找到了帕拉德,在平行的轮回世界中,让人知道了他失踪的谜是不是跟米赫内阿·帕拉德失踪的谜是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