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38/42页)
他停了下来,在思考,或是在回忆。
“你有没有听说过物理学家希尔的团队?他行走在火红的炭火上却毫发未损。我们也一样吗,我们在这个阁楼中是行走在火红的炭火上吗?但是我们,我们感觉害怕,怀疑,有罪。在加利福尼亚,人们正在研究意识的技术性变化。你对这个国家有什么话要说?最好只说说新世界,旧世界早已彻底过时了。假设他并非总是那样。那里,在旧国家的旧阁楼上,是我发起了对迪玛的崇拜。但是,我们中没有人知道玛尔嘉·斯泰因的情况。我相信,是戈拉虚构了她。在他的那些悼文中,可能性变得真实了。我同意,生命并不只是由现实和可见部分构成。但是可能性被体系化了。戈拉被书本催眠了……尽管他有时候也有一些很具揭示性的直觉。”
很久很久的沉默。无限。帕拉德不吭声,不再瞧我。对他来说,我已经消失。
“无动于衷也是一种人性,不是吗?”
他没有听见我的话。
“疏远,也是一种人性。人性。不是吗?米赫内阿?我们都是人。”
“嗯!是啊,纳粹在东方的暴行不在他的优先考虑中。他并不敌视玛尔嘉·斯泰因的同党。他们不在他的优先考虑中,仅此而已。”
他点燃了他那支香烟,他重又看到了我。
“很快,最终的幸存者就将消失。我们是将被遗忘,还是将保留一个象征,一个若是没了它我们兴许就无法理解我们自己的象征?”
他抖掉烟灰,神经质地把没吸完的香烟扔掉。
“是的,冷漠,疏远。自我困扰。然而他很慷慨,爱助人,敏感。他过去也是这样,那时候他宣传包裹在绿纸中、带有神圣形象的噩梦。我,我相信有平行的世界。多重的世界。相信繁多性。因此,也信表里不一。它并非总是消极的。人不是一个单一的存在。他有缝隙,秘密。一些隐晦的潜在性。我是一个糟糕的诡辩家,你说呢?”
他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打算也递我一支,我则很高兴已经戒了烟。他带着一种极端的注意力瞧着我。
“你,你应该明白迪玛的暧昧。人们总是要求你们变得完美,你们这些人,而你们却做不到。天使不写书。”
多年之后,我将得知,加什帕尔运用了这一警句,很显然,他不是凭空胡诌的。
我不喜欢有人跟我说话时称我们为“你们这些人”,但是,我跟米赫内阿一样,被那些矛盾、那些裂缝、那些秘密、那些意外的潜在性吸引,只不过,在我看来,人比思想要更重要。更重要,相信我,米赫内阿,这就是我要跟米赫内阿·帕拉德重复的。我还没做到。
“你想象一下,他们不许我进入档案室!不许我!我是他忠诚的崇拜者,他的弟子。从我开始提出问题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让我进入迪玛的档案室了。我建议他不要再去看那个狂热的老医生。铁血团在美国的代言人,你得明白!这绝对太可笑了!我想你一定听说过那位医生。”
我的沉默是一种默许。帕拉德并没有期待默许,他只想排放毒液。我成了后人的见证。
“我听说戈拉看到了秘密档案。我怀疑。”
他嫉妒。他曾很赞赏迪玛,他没想到人们会更喜欢某个人,远远超过他。
这是一个攻击的好时机。我问他戈拉是否会是一个情报人员。这也是一种迂回方式,要问他同样的问题。
“他是否会?所有人都会。不是因为天生的,而是因为命运会屈从于最高机构。魔鬼变成一个小小代理,一个争吵者和一个官僚,而人总有着意料不到的可能性。整一性和两重性,全都同样的令人惊讶。稍微想一想通奸……平行的双重生活。有时候会长达许多年,甚至几十年。锈死在分离深处的秘密。平行的世界。电脑将完善种种机会,直到发展为彻底的麻木。你一定听说过的,我相信。”
我多少听说过一点,我都准备好了去听任何东西,并把它们记住。
“你戴上特殊的手套,电脑程序突然就给了你进入世界的机会,你也就一下子进去了。你在另一个世界中运作。靠着那手套,你的手抓住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感觉它们,操纵它们,掌握它们,改变它们。”
他东拉西扯,是对戈拉的一种影射吗?不太明显。
“啊!对,你提出了一个关于戈拉的问题。我曾是他的学生,我们关系很好。他在我之前走的,这你知道。人们说全靠了他妻子家的干涉,我不相信。说他们想让他跟露分离,这么说有些牵强。无论如何,怀疑存在着。如同我的情况。这是制度的伟大胜利。普遍性怀疑的生命要比制度本身更长久。一种无法摧毁的后劲。”
他再一次死死地盯住了我。不是为了掩饰怀疑,而是,可以这么说,为了加强怀疑。
“戈拉是个手法细腻的男人,在所有领域中都是。带着虚伪和文明的外漆,这很显然。他对露的顽念你觉得可信吗?这里头有很多的色情服务,跟一些姿色优美、出价昂贵的年轻女郎过夜,完全是一个孤独的贵族该有的。贵族,是的。不是血统的,而是靠着学问。戈拉的夜晚?一些秘密的夜晚,我向你担保。书本需要女人的陪伴。女人们,不是仅仅一个女人。露不是一个单个女人,她是多样的女人……我所知道的是,戈拉合法地离开了国家,带着当局的批准。他尝试着让露过来。他需要体制的帮助吗?我不知道。迪玛尝试着帮助他。戈拉固执地反对迪玛在共产主义罗马尼亚的任何访问。不,不,不惜任何代价,戈拉叫喊道,因愤怒而脸红。迪玛不是那么不讲妥协的人。老了之后,他也不再希望共产主义的灭亡了。他很怀恋以往的那些地方,他认为,一次访问将增加他的国际威望。那些灵巧的制度宣传员已经成功地说服了西方人,让他们相信,我们敬爱的独裁者,喀尔巴阡山的天才,建成了一种特殊的社会主义民主。一种特殊的民主,在一种特殊的社会主义中。我们成为了,就像他会说的那样,一个特殊的种类。”
我早就得知,迪玛想在他的国家和我们的国家安排一次隆重的访问,而戈拉的反对似乎是他廉正的一个证明,在这方面没什么新东西。
“你有没有听说过自由欧洲电台的前波兰领导人?在反共产主义的征伐中声名卓著。你知道人们最近的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