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人(第7/34页)

“但豪克平心静气地答道:‘您尽管放心,父亲。一切都会成功的。’

“豪克果然干得很好。他在这个家里待的时间越久,他对这世界,或者说他对这世界于他有什么意义,就了解得更清楚。越少有高明的见解帮助他,而让他越多地依靠自己的力量,他就会懂得越多——不管什么事,他向来都是独立解决的。这个家里当然也有一个人对他看不上眼,这就是工头奥勒·佩特斯,他是一个精明的工人,一个能说会道的家伙。在奥勒看来,从前的那个懒惰、愚蠢而结实的小雇工要好得多,他能放心地把一桶燕麦放到那个小雇工的背上去,他还能随心所欲地把那小雇工赶来赶去。对这个更沉着的但智力远远超过他的豪克,他的这些招子就行不通了,他总是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注视他。尽管如此,他还是成心挑一些对豪克未长成的身体有危险的活儿给豪克干。当工头说:‘你应该看看胖子尼斯怎么干活!’他就使尽全身力气去干,虽然很费劲,却也把活儿干完了。豪克很走运,总有艾尔克或者通过她父亲巧妙地为他解围。可能有人会问,究竟是什么把两个完全陌生的人连在一起?也许因为他们俩都是天生的算术高手吧,也许是因为那姑娘不忍心眼看着她的同伴毁在粗活里。

“到了冬天,这时圣马丁节已过,各种各样的坝防账目都送来审核了,工头和小长工之间的冲突也没有转机。

“那是五月的一个夜晚,但出现了十一月的天气,从屋子里就能听见外面堤坝后波涛澎湃震耳欲聋的声音。‘嗨,豪克,’主人说,‘进来,你可以试一试,看你会不会算账!’

“‘我的东家,’豪克回答——因为这里人们都这样称呼他们的主人,‘我正要喂小牛呢!’

“‘艾尔克!’督办高声喊道,‘你在哪儿,艾尔克!到奥勒那儿去,告诉他,小牛由他喂,豪克要算账!’

“艾尔克跑到牲口棚里,向工头传达父亲的吩咐,他正在忙着把一天所用的马辔头挂在原来的位置上。

“奥勒·佩特斯用小勒辔打了一下他身旁的那根柱子,好像他想把它折断似的:‘让这个该死的录事小工见鬼去吧!’

“她再次关上牲口棚的门之前,听到了这句话。

“‘怎么?’当她走进房间,老父亲问。

“‘奥勒已经在办了,’女儿说,她轻轻地咬着嘴唇,坐在豪克对面一张粗制的木椅上,那些椅子都是冬天的晚上当地人在家里制作的。她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只带红色飞鸟图案的白袜继续织,上边的长腿飞禽可能是苍鹭和鹳。豪克坐在她对面埋头计算,督办本人一动不动地卧在自己的靠背椅里,昏昏欲睡地斜眼瞅着豪克的羽毛笔,如同一向在督办家中一样,桌子上燃着两支牛油蜡烛。在那两扇带铅框的窗户前边,百叶窗是从外面附加上去,从里面用螺栓拧紧的——风想怎么呼号就怎么呼号好了。豪克不时停下工作,抬头看看那飞鸟图案的袜子,或是瞧瞧那女孩瘦削的安静的脸。

“这时从靠背椅里突然发出一阵很响的鼾声,于是在两个年轻人之间便有目光和微笑飞来飞去,随后又渐渐恢复平静的呼吸。他们可以闲聊一会儿了,但豪克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她把那编织物举高拉长,现出飞鸟的全身时,他隔着桌子小声说:‘你是在哪儿学的,艾尔克?’

“‘学什么?’姑娘反问。

“‘编织鸟的图案。’豪克说。

“‘这个吗?是在大坝外面跟特里娜·扬斯学的。她什么都会编织,早年我爷爷在的时候她在这里干过活。’

“‘那时候大概还没有你吧?’豪克问。

“‘我想没有,但她后来常到我们家里来。’

“‘她喜欢这些鸟吗?’豪克问,‘我以为她只喜爱猫呢!’

“艾尔克摇摇头,说:‘她还养鸭子卖呢。但是去年春天,你打死了那只安哥拉雄猫以后,她的牲口棚后面就闹起了老鼠。现在她想在房前再盖一个牲口棚。’

“‘是这样,’豪克说,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低的哨音,‘她从高土坡拉来黏土和石头,原来为了这!随后她就要进入内地道路上来!她有政府的许可吗?’

“‘我不知道,’艾尔克说。但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很高,把督办从瞌睡中惊醒。‘什么许可?’他问,几乎是粗暴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要什么许可?’

“但在豪克向他报告了事情的原委以后,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唉,什么呀,内地道路有得是。上帝保佑堤防督办,他连鸭子都得管!’

“这事压在豪克的心头:是他使老太婆和她的小鸭子遭了鼠害,他得接受这个抗议呀。‘但是,咱们的主人,’他又开口说,‘这个也好,那个也好,总得有人挨骂。如果你不愿意自己去管,那么就让堤防代表去受罪好了,他有责任管理堤防秩序!’

“‘怎么,这个小伙子说什么?’督办挺直腰板完全坐了起来,艾尔克撂下她的手织袜子,侧过耳朵来听。

“‘啊,咱们的主人,’豪克接下去说,‘您已经进行过春季视察了,但彼得·汉森那块地上的杂草到今天还没有除。到了夏天,金翅雀又要在那儿围着红蓟草花唧唧喳喳地飞来跳去!紧挨着那旁边,在堤坝里靠近外侧,有一个像摇篮似的凹槽,我不知道那属于谁。晴天时,那里躺满了小孩子,他们就在那里边打滚。但是——上帝保佑我们免遭洪水淹没!’

“老督办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以后——,豪克又说。

“‘什么以后,孩子?’督办问,‘你还没有说完吗?’听那声音,他似乎嫌他的小长工的话说得太多了。

“‘是啊,以后,咱们的主人,’豪克继续说,‘您认识那个胖姑娘佛里娜,她是堤防代表哈德斯的女儿,她老把她父亲的马从沟渠田里牵出来——只要她骑在那匹老黄马上用她那圆圆的小腿肚一撞,喊一声“噘!”那马就从堤坝的斜坡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