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章 声明(第3/5页)
“真的,我的朋友,坐在这里干嘛!我们自己作决定吧。难道还没有受够吗?为什么要效仿那些愚蠢之举。他们打我们,他们要剥我们的皮。为什么不去呢?”
“为什么!有用吗?我告诉你,人家给你什么,你就必须吃什么,直到把你的嘴塞满了。看看这个家伙,他要人家为他嚼咽他的食物。我们是在监狱里,要学会忍受。这就是为什么!”
“对,我们在监狱里,有什么好吵的?我们饿死,政府吃饱。”
“就是这样啊。八只眼吃得可发福了,还买了一对灰色的马。”
“嗯,他不喜欢喝酒。”
“他刚才和兽医打牌时还打了一架。费特卡告诉我说,他玩了两小时没赢到半分钱。”
“这就是为什么他给我们喝那种烂菜汤。”
“你们全是白痴!这没关系,无所谓的。”
“我说,我们都去抗议,看他怎么辩解。让我们作个决定吧。”
“辩解!你会挨揍的,肯定的。”
“他们会把他送法院审判的……”
每个囚犯都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中。那时候,我们的食物确实是非常糟糕的。这种事情都是一件件堆积起来,直到爆发的临界点。最重要的是,普遍的痛苦、忧郁、苦难和悬疑都已经达到极端。囚犯天性爱争吵、爱叛逆,但是集体动乱是罕见的。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们之间永远意见不合,永远不能达成共识。这是他们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总是争吵多于行动。但是这次,大家的激愤并没有减弱。我们开始成群聚集在牢房里诅咒着,痛苦地回忆少校对我们的控制,详细地把少校的丑行都揭露出来,要跟他算笔总账。有几个人特别积极。在任何这样的情况下,总是有发起人和领导人。而领导人往往就是提出要求的发起人,那是些非凡的人物,不仅仅是在监狱里,就是在所有大型的工人组织、军队中都是一样的。这是一种特殊类型的人,到处都一样。他们满怀热情,渴求公正、天真、诚实,坚信公正是不可缺少而永久的,并且很快就得以实现。这些人比别人聪明,而且是很聪明的,但他们太有热忱、太多激情,以致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成为狡猾而有心计的人。如果有人知道如何巧妙地引导大众,打赢这场官司,那么他肯定能成为大家的领导人,是天然的领导者。我们这里这种人是很少见的。而我现在说的那些发起人和教唆者,他们几乎注定要失败的,然后就在监狱里待上一辈子。他们因为激情而失败,但也因为激情而对群众产生影响。大家都愿意跟随他们。他们的热情、诚实和愤慨影响了大家,即使在最优柔寡断的人们身上也产生了影响。他们也诱惑了最顽固的怀疑论者。尽管事实证明那种信心是建立在十分不牢靠的幼稚基础上。你简直不知道他们怎么会那样盲目自信的。
但主要的是,他们首先向前走去,毫不惧怕。他们像公牛一样,垂下双角,直冲过去,往往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们很不谨慎,没有狡猾的应对手段。如果用了那些手段,往往最卑鄙和最没价值的人也会获胜,达到目的,干干净净地从染缸里走出来。而他们肯定会在墙上把自己的角撞断的。在日常生活中,他们脾气很坏,暴躁易怒,极不宽容。但他们充满着激情,这正是他们的力量所在。最遗憾的是,他们不是直接向着目标奔去,他们往往随机做出一些小动作。这样子做实际上会把他们毁了。但是大众了解他们,这就是他们的实力……
关于所谓的“不满”,我在这里必须再补充几句话。
我们监狱里有几个人是因为表达了“不满”而获罪的。就属他们闹得最厉害。特别是马丁诺夫,从前的轻骑兵,一个情绪激烈、焦躁不安、多疑但诚实和真实的人。另一个是瓦西里·安东诺夫,他可以被激怒,但同时又很冷静,通常显得很无耻的样子,脸上带着讥笑,态度很嚣张。他很有学问,说话算话,也很诚实和真切。但是这种人很多,无法数清。这些人当中还包括忙碌不迭地来回走动的彼得罗夫,他钻进人堆里倾听着大家的谈话,自己并不多说,但是,他显然是第一个冲出牢房的。
我们监狱的军士立刻代替下士军官惊恐地走了进来。我们一字排开,大家有礼貌地请他转告少校,我们要亲自和他谈谈,问他一些相关问题。下士军官走了出来,所有的伤兵也在牢房对面排成队。委托下士军官提出的要求是紧急的,他感到很恐怖。但是,他又不敢不立即报告少校。首先,所有的囚犯都出动了,那么很可能会发生更坏的事情。监狱里所有的负责人在某种程度上对囚犯是感到很害怕的。第二,即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每个人很快想通了,解散了,他也应该立即报告当局发生了什么事。他脸色苍白,吓得浑身发抖,甚至没有试图询问和劝诫囚犯,赶紧跑去少校那里。他也看到了,囚犯是不会跟他说什么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走了出来站在队伍里。所有的细节情况,我是在事后知悉的。我以为这是点名查房,但没有看到一个守卫过来,我惊讶地环顾四周。囚犯们的脸露着焦虑和恼怒,有些人甚至脸色苍白。大家都无声地等待着少校过来说明。我注意到,很多人十分惊讶地看我一眼,然后默默地把头转回过去。他们显然感到奇怪,我怎么会和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上。他们显然不相信我也会向狱方提出什么要求。然后很快地,几乎周遭所有的人都向我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我。
“你在这里干什么?”瓦西里·安东诺夫毫不客气地大声问我,他站在离我较远的地方。平时他总是称呼我“您”,对我很客气。
我惊疑地看着他,仍然试图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已经感到有些特别的事情发生了。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回牢房去,”一个小伙子说。他是名军人,我还不认识他,是一个善良安静的人。“这里没有你的事。”
“这是为了什么?”我答道,“我以为是点名啊。”
“看,你也会爬出来!”有人喊道。
“铁鼻子。”[13]另一个人说。
“苍蝇拍子!”第三个人说,露出不可言喻的蔑视。这个新绰号引起大家的笑声。
“厨房里的贵客。”有人加了一句。
“他们觉得到处是他们的天堂。这里是监狱,可是他们吃的是蛋糕,自己买猪来烤。你是吃自己的,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库利科夫说,接着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把我从队列里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