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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第二章(第8/10页)

上校说:“怎么,我现在在做什么?我希望你可以从另一个方向走。”

提金斯说:“不,我可不能离开营地。我是来见证你明天下午的了不起的婚约的,不是吗?……我一周最多只能离开营地两次。”

“你必须得到营地警卫这里来,”列文说,“我讨厌让女人在这么冷的天等着,尽管她是在将军的车里。”

提金斯叫起来,“你不会——噢,真够了不起的,你不会把德·贝耶小姐带到这里来了吧?就为了跟我说话?”

列文上校嘟囔着,声音低到提金斯几乎认为列文根本不想让他听见,“不是德·贝耶小姐!”然后他大声地叫起来,“真该死,提金斯,我暗示还不够多吗?”

一瞬间,提金斯精神错乱地以为一定是温诺普小姐在将军的车里,在门口,在山脚下营地警卫室旁边。但是当这个想法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就知道这有多愚蠢了。他还是转过身去,他们很缓慢地沿着小屋之间的宽阔大路走回去。列文显然一点都不急。大路会消失在这片小屋的尽头,之后有大约两英亩的斜坡,黑漆漆地铺展下去,白石头标示出的似乎是海岸警卫队走的小路,在月光下微微闪着光,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月亮因为寒霜而变得黯淡。在幽暗的树林里,在那条小路的尽头,一辆可怕的劳斯莱斯里,肯定有列文非常害怕的某件东西正在等待着他……

有那么一会儿,提金斯的背脊都僵硬了。他本来不想插手德·贝耶小姐和作为列文情人的某位已婚妇女之间的事情……不论怎样,他确信,车里的一定是一位已婚妇女……他不敢想其他的。如果不是一位已婚妇女,就可能是温诺普小姐。如果是温诺普小姐,那么这不可能……一波巨大的冷静而深情的愉悦降临到他的身上。仅仅因为他的想象里出现了她!他想象着她小巧、白皙、长着个塌鼻子的脸蛋;她戴着一顶毛帽子,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向他探出身子,坐在将军亮着光的车里,给车里面添一层光彩:好一出西洋镜!她向外望着,又因为玻璃内侧的反光而看不了很远……

他对列文说:“你看,斯坦利,我说你是个傻瓜,是因为德·贝耶小姐有一大享受——就是表现出她的嫉妒。并不是感到嫉妒,是表现嫉妒。”

“你要,”列文讽刺地说,“当面跟我讨论我的未婚妻吗?作为一位英国绅士,格罗比的提金斯什么的。”

“嘿,当然了。”提金斯说。他仍然感到十分愉悦,“作为一名很棒的伴郎,教导你是我的职责。母亲在女儿结婚之前也要教她们一些事情。伴郎教他们单纯的新郎。而且你总是问我那位年轻女性的事情。”

“我现在并没有。”列文严肃地抱怨道。

“那么,看在老天的分上,你在做什么?你有一位被抛弃的情人,坐在那边老坎皮恩的车里,不是吗?”他们在通往他的连部办公室的小路旁。在往下走一点的地方,一小撮人,模模糊糊、零零星星,依然塞在房间里。

“我没有,”列文上校叫起来,几乎要哭出声来,“我从来没有过情人。”

“那你还没有结婚?”提金斯问。他特意用一句中学生式的“真棒!”来减弱他的讥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说,“我必须得过去看看我的士兵了,去看看你的命令有没有传达下去。”

在和之前一样满是昏沉的迷雾和卡其制服气味的小屋里,他并没有发现下达了任何新的命令。但是,他倒发现了一个站得笔直、一头金发的一等兵,他出生在加拿大,有老殖民地血统。考利准尉副官说了一个关于他的动人故事。

“这个人,长官,是加拿大铁道部队的,他的母亲突然在城里出现了,从厄塔佩尔来的。她本来在多伦多卧床不起,现在大老远从那里赶来。”

提金斯说:“那,所以呢?继续说。”

那个人想要请假去见他的母亲,她在电车线尽头一家正经的小酒馆里等着他,就在营地的外面,和城里的房子相接的地方。

提金斯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知道的。”

那个人笔直地站着,面无表情,他的蓝眼睛在提金斯看来诚实得过分,为此提金斯诅咒着自己。

“你自己可以看出来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他对那个人说。

那个人慢慢地说:“我不知道这些情况下的规章制度,自己也不好说,长官。但是我母亲这件事是特例,她已经死了两个儿子。”

提金斯说:“很多人都……你知道,如果你不经我允许就离开队伍,我可能会——我很有可能会——丢掉我的军职。我得负责把你们这些家伙派上前线。”

那个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提金斯恍然觉得是瓦伦汀·温诺普在这么对他。他应该立刻拒绝这个男人的请求,无论怎样他都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这很愚蠢,但确实是这样。

他对那个人说:“你来这里之前跟你母亲在多伦多告别过了,不是吗?”

那个人说:“不,长官。”他已经七年没有见过他母亲了。战争开始的时候他在奇尔库特[28],过了十个月都没有听到关于这场战争的消息。然后他立刻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参了军,直接被送去了奥尔德肖特,做铁道方面的工作,加拿大人在那里有一个在建的基地。直到到达了目的地,他才知道他的哥哥们死了,而他的母亲,被这消息打击到卧床不起,没有能在他们兵团经过的时候赶到多伦多。她住在多伦多附近六十英里左右的地方。现在她奇迹般地下了床,并一路赶到这里来。一个寡妇,六十二岁,非常虚弱。

提金斯意识到,像他一天会意识到十次的那样,他这样想到瓦伦汀·温诺普是十分愚蠢的。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甚至都不知道在哪栋房子里。他认为她和她母亲不会继续待在贝德福德公园那间狗屋里。她们会过得比较舒服的。他的父亲给她们留下了一笔钱。“这很荒谬,”他对自己说,“一直想着一个你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

“你不能在警卫室旁边的营地大门见一下你母亲吗?”他对那个人说。

“那就说不了太多告别话了,长官。”那个人说,“她不能进营地,我也不能出去。我们很有可能得在哨兵的鼻子底下说话。”

提金斯对自己说:“见面说话只能说上一分钟左右,多么荒谬可怕!你们见面说话,然后在第二天的同一时间,就什么也没有了,还不如不见面或者不说话。”但他只是想到和瓦伦汀·温诺普见面一分钟这个荒唐又美好的点子……她不能进营地,他也不能出去。当着哨兵的面说话,这很有可能……这就已经让他闻到了报春花的香气。报春花,像温诺普小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