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四章(第11/12页)
杜舍门夫人表现出她最冷漠、温柔、高贵的神态。“我可怜的孩子,”她说,“那个已经完蛋了的家伙的意见会让任何人担忧吗?你可以替我提醒他,说这些败坏名誉的意见不会给他自己带来任何好处。他是个有污点的男人。完蛋了!我丈夫试着为他撑腰不会有任何好处的。”
“他真的给他撑腰吗?”瓦伦汀问,“尽管我不觉得这件事有必要。提金斯先生肯定有办法照顾好他自己。”
“我的好孩子,”伊迪丝·埃塞尔说,“你最好知道最糟糕的情况。全伦敦没有比克里斯托弗·提金斯名声更差的男人了,而我丈夫因为替他撑腰给自己带来了很多伤害。我们只为这一件事情吵架。”
她继续说:“当那家伙还有脑子的时候一切都很不错。据说他有些才智,尽管我从没看出来。但是现在,他醉醺醺的样子和他的腐化堕落,让他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一副样子。因为没有别的办法能解释他的现状了!他们准备把他,我不介意告诉你,把他从办公室的花名册里划掉……”
就在那时,第一次,瓦伦汀·温诺普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像疯狂的灵光一现:这个女人一定爱上过提金斯。很有可能,男人们都是那个样子,她甚至可能做过提金斯的情妇。否则没有什么能够解释她如此的恨意,这在瓦伦汀看来几乎是毫无意义的。从另一方面来说,面对这种毫无根据的指责,她自己没有任何为提金斯说话的冲动。
杜舍门夫人继续带着她善良的冷漠说:“当然像这样一个家伙——在这种状况下!——没法理解上面的政策。一定不能让这样的家伙获得更高的指挥权,这会迎合他们疯狂的军国主义精神。他们必须被阻止。当然,我说的这话,只在我俩之间,不能传出去,但是我丈夫说最上面的圈子里已经确定这件事了。就算这能在初期取得一些成功,让他们达到目的也会成为一种先例——我丈夫是这么说的!——相比于丢几条性命……”
瓦伦汀跳起来,她的脸扭曲了。
“看在基督的分上,”她叫起来,“如果你相信基督为你而死,试着理解一下这可是拿几百万人的性命冒险……”
杜舍门夫人笑了笑。
“我可怜的孩子,要是你生活的圈子更高级,你就能更冷静地看待这些问题……”
瓦伦汀靠在一张高背椅的椅背上,稳住自己。
“你才没有生活在更高级的圈子里,”她说,“看在老天的分上,也为了你自己,你得记得你是个女人,并非一直是个势利小人。你曾经也是个好女人。你那么久都一直守在你丈夫身边……”
杜舍门夫人坐在椅子里,往后一倒。
“我的好姑娘,”她说,“你疯了吗?”
瓦伦汀说:“是的,快疯了。我有个弟弟在海上,我有个爱了很长时间的男人也在战场上。你可以理解这一点,我相信,即便你不能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因为想到别人受苦就要发疯……而且我知道,伊迪丝·埃塞尔,你害怕我对你的意见,要不这些年来你就不会摆出所有这些诡计和隐瞒……”
杜舍门夫人很快地说:“哦,我的好姑娘……如果你有个人利益因素的话,我们就不能指望你对那些更高的考虑有抽象的理解了。我们最好换个话题。”
瓦伦汀说:“是的,换吧。继续编你不邀请我和我母亲去你们获得爵士头衔的聚会的理由好了。”
杜舍门夫人,同样地,也因为这句话站了起来。她用长长的手指抚摸她的琥珀珠子,它们在指尖微微转动。她身后放着她所有的镜子、吊灯坠子、闪着光的镏金和抛过光的深色木头。瓦伦汀想,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如此彻底地成为善良、温柔和高尚的化身。她说:“我亲爱的,我本来准备说这是那种你不想来的聚会……人人都很严肃正式,而且你可能没有礼服裙。”
瓦伦汀说:“哦,礼服裙我倒是有。但是我参加聚会的长袜里有一把雅各的天梯,那种梯子你是踢不倒的。[232]”她忍不住说了这句话。
杜舍门夫人纹丝不动地站着,通红的颜色慢慢爬到脸上。深红背景上,灵动的眼白和两条深色的、直直的快要拧在一起的眉毛,看上去十分有意思。然后,很慢很慢地,她的脸又变得惨白,深蓝色的眼睛变得十分显眼。她似乎在用她的一只白色的长长的手摩挲另一只,把右手伸进左手里,再抽出来。
“我很抱歉,”她用呆板的声音说,“我们希望,如果那个人去了法国——或者发生了其他的事情——我们可以继续过去友好的交往。但是你自己必须得看到,我们的正式地位摆在这里,你不能指望我们纵容……”
瓦伦汀说:“我不懂!”
“可能你更希望我不要继续说下去了!”杜舍门夫人反驳道,“我宁愿不说了。”
“你最好这么做。”瓦伦汀回答道。
“我们本来想,”年长一点的女士说,“吃一顿安静、简单的晚饭——我们两个和你,在聚会之前——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但是那家伙非要插一脚,然后你自己也可以看到,这样我们就不能邀请你了。”
瓦伦汀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行。我总是很想见到提金斯先生的!”
杜舍门夫人狠狠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她说,“你一直戴着这样的面具。这已经够糟糕的了,你母亲跟那个男人来往,还有上周五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提金斯夫人很英勇,绝对的英勇。但是你没有权利让我们,你的朋友们也遭受这样的折磨。”
瓦伦汀说:“你的意思是……克里斯托弗·提金斯夫人……”
杜舍门夫人继续说:“我丈夫坚持要求我问问你。但是我不会的。我就是不会。我为你编出了个礼服裙的理由。当然,如果那个男人那么吝啬或者穷得叮当响,让你保持得体都做不到的话,我们可以给你一件礼服裙。但是我重复一句,我们的正式地位摆在这里,我们没办法——我们没办法。这是发疯!——容许这样的阴谋。就算这样,那位妻子还显得和我们很友好。她来过一次,她可能还要再来。”她停了停,又继续严肃地说:“而且我警告你,如果你们分手的话——必须这样,因为哪个女人能忍受呢!——我们支持的是提金斯夫人。她可以一直把这里当家的。”
瓦伦汀心中浮现出一幅西尔维娅站在伊迪丝·埃塞尔旁边,像长颈鹿站在鸸鹋身边一样衬得她矮小无比的奇特图画。她说:“埃塞尔!我发疯了吗?还是你有问题?我发誓,我完全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