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8/9页)
“干吗要等啊?”马尔库斯爵士柔声细气地说,“把这个亡命徒马上抓起来不是更好吗?”
“他带着枪呢,你知道。在黑夜里容易出事故。说不定他要开枪,杀出一条血路来。还有一点。他还带着一个女朋友。要是他逃跑了,他的女朋友被打死,可不是好事。”
马尔库斯爵士把头俯在两只手上。他的手现在闲着没事干,桌子上没有饼干,也没有热水或者白药片,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叫他摆弄的。他轻声说:“你应该了解,从某一方面讲,这是我们的责任。为了戴维斯。如果出了乱子,如果那女孩子死了,我们会支持警察局,需要多少钱我们花多少钱。如果进行调查,我们找最优秀的律师……你当然知道,我也有朋友……”
“还是等天亮吧,马尔库斯爵士。请您相信我。干这种事我懂行。我过去当过兵,您知道。”
“这我知道。”马尔库斯爵士说。
“看样子那条恶狗又要咬咱们了,是不是?感谢上帝,咱们的政府是有胆量的。”
“是的,是的。”马尔库斯爵士说,“我敢说,战争肯定无疑要爆发的。”他的鱼鳞眼睛转到酒瓶上,“你要喝酒,请尽管喝吧,少校。”
“既然您这么说,马尔库斯爵士,我就再喝一杯,上床前最后一杯。”
马尔库斯爵士说:“我很高兴,你告诉我这么一个好消息。让一个带枪的匪徒在咱们诺维治市到处游荡可不太好。千万不要让你手下哪个人冒险,少校。与其叫你的一名优秀的警察牺牲,不如叫这个——蟊贼——死掉。”说到这里,他突然往椅背上一仰,像搁在岸上的鱼似的大口喘着气。他说:“药片。给我。快。”
警察局长从他衣袋里掏出金盒子来,但是马尔库斯爵士已经缓过气来。他自己吃了一片药。警察局长说:“我把您的车叫来,好不好,马尔库斯爵士?”
“不用,不用。”马尔库斯爵士低声说,“没有危险了。只不过疼了一下。”他的一双昏花的眼睛盯着裤子上的饼干屑。“刚才咱们谈到哪儿了?啊,那些优秀的小伙子,你千万别叫他们做无谓的牺牲。国家需要他们。”
“您说得太对了。”
马尔库斯爵士咬牙切齿地说:“对我说来这个——恶棍——就是个叛徒。在当前这样时期,国家需要每一个人。我要把他当个叛徒对待。”
“这是一种看待问题的方法。”
“再喝杯葡萄酒吧,少校。”
“好,我就再喝一杯。”
“想一想,就算他不打死人,这家伙也要耗费咱们国家这么多人员,叫这些年轻力壮的人不能为国家出力。监狱、警卫人员……还要叫国家出钱给他吃、给他住,当其他的人……”
“都在为国家效力、牺牲。您说得对,马尔库斯爵士。”马尔库斯爵士的一番慷慨陈词深深打动了警察局长,叫他想起了自己挂在柜子里的军服上衣。那上面的铜扣子该擦一擦了,那是英王颁发的扣子。他身上还散发着卫生球味。他开口说:“在外国某处土地上,永远是……莎士比亚很了解这种事。老冈特[14]说过——”
“你的人员最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卡尔金少校。最好等他一露面就先开枪。斩草必须除根。”
“最好是这样。”
“你是你手下人的头头。”
“老派克尔有一回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上帝宽恕他,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同您不一样。我真希望您能跟我一起喝一杯,马尔库斯爵士。您是个明白人。您知道当一位公务员的感受。我曾经当过兵。”
“也许一周内你又会当兵了。”
“你很了解他人的感受。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隔阂,马尔库斯爵士。有一件事我还是告诉您吧,否则我的良心有愧。沙发底下真有一条狗。”
“一条狗?”
“一条小狮子狗,名字叫秦基。我不知道该咋样……”
“她告诉我是只猫。”
“她想瞒着您。”
马尔库斯爵士说:“我可不愿意受人欺骗。选举的时候我得扶持派克尔一把。”他疲倦地叹了一口气,好像需要他照管,需要他安排,需要他打击报复的事太多了,一件件地一直排到遥远的未来,而且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花费了他无数时间——从他生活在犹太居民区的时候起,从马赛的那家妓院起,假如那些传闻不是无中生有的话。突然,他又低声说道:“这么一说,你愿意给警察局打个电话。通知他们一见到那家伙就先开枪啰?告诉他们一切责任都由你负。我会帮你把这件事办妥的。”
“我不知道该咋样,该怎么样……”
老头儿的手不安地移动着:要安排的事太多了。“你听我说。要是我做不到的事,我是不会轻易答应的。离这里十英里的地方有个训练营。只要一宣战,我马上就能安排你挂个名,领导那里的工作,给你晋级到上校。”他说道。
“那班克斯上校呢?”
“把他调到别的地方去。”
“您是说只要我打个电话?”
“不。我是说要是你把这件事办好了。”
“把那家伙打死?”
“那人死不死跟一只蚂蚁一样。一个小流氓。你没有任何理由踌躇不敢动手。再喝一杯葡萄酒。”
警察局长伸出手去拿酒瓶。他脑子里正在想“卡尔金上校”,不知怎的兴趣却不那么大了,但他还是不禁想到与此有关的种种事情。他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想起了自己被委任警察局长的事。当然了,那是靠有人帮忙得到的,正像如果他被委任管理训练营,也得靠人情不可。但尽管如此,身为中部地区一支最精锐的警察部队的头子,威风凛凛,他还是非常自豪的。“我还是别喝了,”他犹豫地说,“对我睡眠、对我妻子都不好……”
马尔库斯爵士说:“好吧,上校,”他眨了眨眼睛,“无论什么事我都全力支持你。”
“我愿意为您办这件事,”警察局长用恳求的语气说,“我愿意叫您高兴,马尔库斯爵士。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警察不能这样做。”
“不会有人知道的。”
“他们不会听我命令的。像这样的事他们是不会服从的。”
马尔库斯爵士又柔声细气地说:“你是说,以你这样的地位——还抓不住他们?”他说这话时流露出惊诧的神情,因为他自己总是费尽心机,就连公司里最低级的下属也牢牢抓在手里的。
“我愿意叫您高兴。”
“电话就在那边,”马尔库斯爵士说,“不管怎么说,你可以运用一下你的职权。我从不叫人做他力所不及的事。”
警察局长说:“我手下有不少人。有时候我吃过晚饭会到局子去转一圈,同他们一起喝两杯。这些年轻人都非常能干。找不到比他们更能干的了。他们一定能把那个人抓到的。您用不着害怕,马尔库斯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