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8/10页)
不过我们还是飞跑着跨过铁轨,一面留神张望,是否有东西从那静卧在黑暗中的冰冷铁轨上飞驶而来,是否有放出的蒸汽、独眼的车头灯,以及单节滑动过来的车厢。这时,煤块从底卸式车厢轰隆隆地漏下,重重地落在地上。我们飞快地跑着,已经不再生气了。
从公路上的一个路标得知,我们离底特律还有二十英里。我们正站在路标前时,那个和我们同坐敞篷车从克利夫兰来、长得像狼一样的家伙也走了过来。虽然天色已晚,我还是认出走过来的是他。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只是在四处闲荡。
我对粗壮的小伙子斯托尼说:“我还有一块钱,原来打算回芝加哥路上用的,现在咱们就拿它去买点吃的吧。”
“你还是留着吧,咱们可以去偷点吃的。”他说。他在公路旁的几家店里试了试身手,不多一会儿,便搞到了一些已经不新鲜的果冻圆饼。
一辆载有金属板的卡车把我们三人全都捎进城去。天气很冷,我们躺在下面。卡车挂着低档吃力地慢慢往坡上攀爬,走走停停,花了好几个小时。斯托尼睡着了,长着狼脸的人看上去一脸凶相,对我们不像有什么恶意。他跟我们在一起,只不过想跟我们结伙搭车罢了。深夜时分当我们又开车朝城里驶去时,他开始对我们讲起了这个城市的粗野,他听说,这儿的警察非常凶恶,事事都很粗暴。他说他以前从没来过这儿。
当我们循着漏斗似的两溜灯光继续朝城市驶进时,他对这个城市的一番描述使我感到有点沮丧。突然,车停下了,司机让我们下车。我弄不清已到了哪儿。时间已过午夜,四周空空荡荡,一片寂静。除了一家小餐馆外全都关着门。于是我们便进店打听这是什么地方。餐室狭窄得像条过道,桌上铺的是油布。店里的人告诉我们说,我们离市中心还有一英里左右,只要从下一个十字路口开始沿汽车道往前走就行了。
我们刚走出店门,就见门口停着一辆警车,车门敞开着。有个警察拦住我们的去路说:“上车。”
车内坐着两个便衣警察,我不得不让狼脸坐在我的腿上,斯托尼则蹲在地上。斯托尼说来还只是个大孩子,他一声不吭。他们把我们带到了警察局——是混凝土结构,到处都是小孔,从离警官办公桌不远的一小段楼梯的楼梯口开始装着铁栅栏。
警察把我们押在一边,因为正在审理另一个案子。办公桌上的台灯把周围的四五张脸照得古怪狰狞。审案的警官脸上一大堆肉,又白又肥。还有一个女人,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竟会卷入一场斗殴之中,她外貌那么端庄稳重,衣着入时,帽子上有个绿色鲑鱼形的结。她旁边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扎着一头血淋淋的绷带,像个蜂窝,脑袋耷拉着,另一个满脸轻蔑,闷声不响,用他的双手把自己的不安压在胸前。他想必就是肇事行凶的人,我说“想必”是因为警察正在叙述事情的经过。三个主犯都是聋哑人。他说那行凶的人用铁锤袭击另一个人;他说这女人是个荡妇,无论委身给谁都不在乎。尽管她看上去像个女教师,实际上这母狗是聋哑人中最大的祸水。我转述的都是那个警察向警官报告的话。
“我的看法是,”他说,“这个倒霉的蠢货自以为她已许身给他,但他却捉住她在跟另一个家伙鬼混。”
“他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那要看他醋劲有多大了。不过他肯定来了个措手不及,这我不会觉得奇怪。”
“我真奇怪,是什么使得他们这么好色,他们为争风吃醋打架比意大利人还多。”警官说,他的脸上有一只眼睛表情特殊,他的脸颊如同非常粗糙的墙,卷起袖子的一只胳臂十分粗壮,我可不想它挥动起来。“他们干吗老要打架?也许是因为他们用手讲话。”
斯托尼和狼脸都咧嘴笑了起来,希望以同样的幽默来迎合警察。
“哦,绷带里面有什么伤口吗?”
“他们在他的脑袋上缝了几针。”
满头血污、扎着绷带的人被推到灯光亮处,以便警官能看清。
“行了,”他看了看后说,“把他们全都关起来,看看明天能不能找到一个人来翻译。要是找不到,明天上午就叫他们滚蛋。在教养院里不知他们是怎么对付这种骄傲自大的家伙的?不管怎样,坐一夜牢会让他们明白,天底下不光他们几个人,不能为所欲为,好像只有他们几个人似的。”
接下去轮到我们,在这段时间我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我们的被抓和戈曼的被捕有关,不过看来没有这种联系。只是凭着那辆偷来的别克车后座上那件衬衣来追踪我。上面有洗衣店的号码。这未免有点牵强了,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可想的。我一听到他们是认为我们在废车场里偷汽车零件而抓了我们,不禁舒了一口气。
“我们以前从没来过底特律,”我说,“我们刚到这儿。”
“是吗,从哪儿来?”
“克利夫兰。我们是搭车来的。”
“你这狗娘养的在撒谎。你们是弗利帮的人,一直在偷汽车零件。这下把你们给抓住了。我们要把你们一网打尽。”
我说,“可是我们根本不是底特律人。我是芝加哥人。”
“你要去哪儿?”
“回家。”
“从克利夫兰回芝加哥,打这个镇子过,这一走法真高明。你的故事编得太臭了。”他转向斯托尼,“你打算说自己是哪儿人?”
“宾州。”
“在哪儿?”
“在威尔克斯巴勒附近。”
“去哪儿?”
“内布拉斯加,去学兽医。”
“那是干什么的?”
“照顾狗啊,马啊。”
“你是说光顾福特、雪佛莱吧,你这满口屁话的小阿飞!还有你,你的家在哪儿?你的故事呢?”他开始盘问狼脸。
“我也是宾夕法尼亚人。”
“在哪儿?”
“在斯克兰顿附近,是个小镇。”
“有多小?”
“大约五百来口人。”
“它叫什么名?”
“它的名字不怎么样。”
“我想是这样。行了,告诉我,叫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眼睛急得骨碌碌直打转,这可破坏了他竭力装出的笑容,“它叫德拉姆镇。”
“那一定是个坏透的小洞,所以才养出你这样的耗子来。好吧,我们来看看,它在地图上的什么地方。”他拉开了自己的抽屉。
“地图上不会有,它太小了。”
“没关系。只要它有名字,我的地图上就有,全能找到。”
“我的意思是说,它实际上还没有编进地图,它还只是个小村子,还够不上编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