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12/18页)

“你的情况就是这样吗?”

“我原本跟她随便玩玩,结果把她的肚子弄大了,于是便跟她结了婚。”

就像伦林太太所预言的,如果西蒙跟塞西结婚,这正是她当时向我描绘的那种不幸的结局。

“你就像七月四日国庆节的大烟火一样竖立着,”吉米说,“火药的劲头足得要让你爆炸。嗖地一下窜上天空,接着火光一闪便掉落下来。你活着就得把孩子养大,对你的老婆尽义务。”

“你就是这样过的吗?”

“唉,这对我倒是没什么,我可没那么干。我觉得我并没给她带来多大乐趣。可是咱们干吗尽谈我呀?你是个很出色的小伙子,现在你到底在干什么,或者想干什么?看到你偷书我简直不敢相信。老朋友这样重逢多不像话。奥吉,一个小偷!”

并非全是失望,他似乎为此还有几分高兴。

“并不是一个职业小偷,吉米。”

“可是,即使是个业余的,这跟我听说的也大大不符啊,据说你和西蒙都很有成就。”

“他干得很好——结了婚,在做买卖。”

“我这是从克雷道尔那儿听来的。还说你正准备上大学。这就是你偷书的原因吧?我们逮住过许多学生。他们大多数都没给人留下好印象。”

我给他讲了我急需钱用的原因,姑且让他以为我是咪咪的情人,要不,会使他难以理解。既然碰到了这种巧事,抓我的竟是吉米,因而使我宽慰、放心,同时也为陷入这种荒唐境地感到沮丧,但我还得进行我的筹款工作以及别的有关的事。不过,我的一席话,使吉米深为感动,他的眼睛中和脸上都露出了关心的神情,并且立即打定了主意。

“她怀孕多久了?”

“两个月了。”

“听着,奥吉,我一定尽力帮助你。”

“不,吉米,”我吃了一惊,说,“我不能向你要钱。我知道你的生活也很艰难。”

“别傻了。几块钱怎么能跟伤心的生活相比。就算是为我自己吧——我可不想看到我的任何一个老朋友遭难。你需要多少钱?”

“大约五十块。”

“没问题。这对我和艾丽诺来说不算什么。她攒了一些钱。我不会告诉她派什么用场。她也不会查问。而且干吗要让她知道呢?你不用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愿向你哥哥去借。要是他愿帮你忙,你也就不会去偷书了。”

“如果实在没办法,我也有可能去求他。可是由于有特殊的原因,我不能去找他。啊,吉米——谢谢你。你真好。谢谢,吉米!”

我对他这种感激不尽的样子,使得他不禁笑话起我来。“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下星期一,我仍在这儿跟你见面,还是这个时间,我会给你五十块钱。”

吉米没有信心他能否一直保持这种好心肠;他为此感到局促不安。我很清楚,他既想要帮助一个老朋友,也想要克服这种感情冲动。

不管怎样,他还是把钱给了我,我跟那医生约定,在圣诞节那周的周末见面。可是事情很难安排。就在那天晚上,露西和我有个约会,我不可能取消这次约会而不让西蒙知道,因为我得用他的车。因此,我把咪咪送到医生那里后,便忐忑不安地急忙出来,在一家杂货店里给露西打了一个电话。

“亲爱的,今晚我得很晚才能去,”我对她说,“出了点事情,我要到十点钟以后才能去你那儿。”

可是,这天晚上她不太顾得上想到我。她在电话里悄声说,“亲爱的,我的车撞上了一堵围墙,把防护板给撞弯了。我还没有告诉爸爸。他就在楼下,所以我进退两难。”

“哎,他不会怎么生气的。”

“可是,奥吉,我的车用了还不到一个月。爸爸说过,要是我不好好爱护它,他就把它卖掉。我不得不下了保证,六个月之内决不出任何问题。”

“也许我们可以背着他把车修好。”

“你觉得我们能行吗?”

“哦,也许吧。我会尽量想办法。我可能会很晚才到。”

“别太晚了。”

“好吧,不过要是我十点钟还没到,就别等我了。”

“如果是这样,我在除夕之前应该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你准时来好吗?别忘了那是正式的晚会。”

“明天九点,穿着我的晚礼服,也许是今天晚上。不过我答应帮助一个朋友,他出了点事情。车的事不用担心。”

“可我实在担心,你不知道爸爸的脾气。”

我离开公用电话时,心里感到很空虚,全身发僵,像个满怀恐惧的士兵,我所未知的一切已经控制了我。

楼下的乐器店已经打烊,在那透明的玻璃窗里面,那些卷曲的萨克斯管和吉他全都缩在一旁。再往里看去,厨房里渗出一束束光怪陆离的灯光,一家人正坐在那儿大吃意大利面条。

我站在楼上过道里的房门旁等着。不久我听到门开了,咪咪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了,有人扶了她一把,可我还没来得及看到医生问一声,门就关上了。现在我扶着摇摇欲坠的咪咪,想问也不成了。她出院才两天,不要说她所遭受的痛苦和失去的血,单凭她独自采取的种种的决定,也足以使她筋疲力尽了。她的身体如此虚弱不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脸无表情,像孩子野餐后晚上回来,累得在旅游火车上睡熟一样。只有当她的头东倒西歪地靠在我的肩上,贴着我的脖子时,她才用嘴无力地吮着我的皮肤,表现出一种情欲上的反应。在这片刻之间,我也许已成了弗雷泽,她则想要进一步证实,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伤害和逆境,她决不会放弃她的信念:一切都依赖于男女私情中的温柔——他们心甘情愿地做了山水之间和动植物世界中由于盲目无知的需要所做的事情。

我们站在楼梯口上,她的嘴唇贴着我的脖子,我则紧紧搂着她,对她耳语说:“慢慢来,现在让我们慢慢地下楼去吧。”就在这时候,有个男人从街上走上楼来。我心里有点紧张,觉得这人有点面熟。咪咪也觉察有人走近,便匆匆地连下了几步楼梯。当那人走近时,我们恰好走到暗处,没在过道的灯光下。尽管如此,我们彼此还是认了出来。来人是凯利·温特罗伯,麦格纳斯家的远房姻亲,以前是我家的街坊,拿乔治的事威胁我的就是他。凭着他看见我时那缓缓浮上的笑容,嘴上流露出的那种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是幸灾乐祸,还有他那双眼睛中的神色,我觉得,比在昏暗中的眼睛本身更为清楚,我霍然明白,我让他给抓住了。他知道了。

“原来是马奇先生,真想不到在这儿碰到你!你去见过我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