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8/10页)

这天晚上,我们一直忙到深夜,第二天早上,万事俱备,各委员会准备就绪,要求的条件拟定完毕,谈判的人员待命出发,各个派系的意见也已协调一致。上午九点,格兰米克拿起电话和资方通话。十一点钟谈判正式开始。当天晚上罢工取得胜利。我们跟兴高采烈的工会会员们一起参加了一个备有牛肉香肠和泡菜的庆祝会。这一切当然得归功于格兰米克,虽然我也高兴得手舞足蹈,感到非常庆幸。

我端着一杯啤酒来到后面的公用电话间,又一次给西亚拨了电话。这次打通了。我说:“听好,我这是在城外打的电话。我不得不来这儿办事,要不你早就可以接到我的电话了。不过我估计明天能回去。”

“明天什么时候?”

“我想是下午。”

“你不能早点回来吗?你现在在哪里?”

“在郊外的一个小镇上,我会尽快回去。”

“可是我在芝加哥不可能待长。”

“你得走吗?去哪儿?”

“亲爱的,我们见面时我再跟你讲。明天一整天我都等着你。要是你事先没法给我打电话,来时就按三下门铃。”

我兴奋得像有把大刷子刷遍我的全身,高兴得闭眼站在那儿,耳朵热辣辣的,一阵阵激动的热流一直传至双腿。我恨不得立即飞到她的身边。可是我还不能够离开。还有一些零星的扫尾工作需要处理。即使是胜利者,说声再见也是很重要的。格兰米克要等整理好笔记并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才能离开。然后等我们回到芝加哥,我还得跟他去总部汇报我们所取得的胜利。这也是对我的提携,意味着把我介绍给艾凯先生,使我跟那些高级领导人的关系更进一层,不再停留在小角色的地位上。

艾凯正在等着我们。他没有向我们祝贺,而是准备了一份重新调派人力的命令。“格兰米克,”他说,只问他而没有问我,“这就是你的弟子马奇吗?马奇,”他继续说,两眼仍没有看着我,仿佛时机尚未成熟似的,“你今天得去办一件重要的解决纠纷的事。得马上就去。这是件棘手的双重工会的麻烦事。事情糟透了。诺桑伯兰德饭店是家豪华旅馆,我们在那儿已经发展了多少会员?还远远不够,像那种地方我们至少得有两百五十名会员。”

我说,“我想我们在诺桑伯兰德大约已有五十名会员,其中大部分是女服务员。怎么了,那儿出什么事了?”

“他们正在准备罢工,就这么回事。今天早上那儿的一名女工,叫索菲·杰拉狄思的给你来过五次电话,现在他们正在寝具室里召开罢工会议,所以你得马上赶到那儿把他们给阻止住。劳联的人也在那儿,我们的目标是先举行选举。”

“我该怎么做?”

“要先稳住阵脚。你让他们先办理入会手续,别让他们出来罢工。现在快去,那儿肯定乱成一团了。”

我抓起那包空白登记卡,飞快赶往诺桑伯兰德。那是一座宏伟的建筑,有着华丽的柱廊,外面罗马式的遮篷飘飘荡荡一直挂到三十层,俯瞰着林肯公园的榆树林和星罗棋布的青翠草坪。

我搭乘了一辆奇克牌出租车飞快赶到目的地,门口没有任何门卫值班,护板上的铜扶手、旋转门的四块玻璃以及金色的交织字母把这儿映照得闪闪发光。我估计走休息大厅肯定进不去,于是便急忙退到后面的一条小巷,找到一个服务人员进出的小门,我按了按那座运货电梯,无人应声,便顺着铁梯子一口气爬了三层,这时突然听到了人们的喧哗声,于是我循声穿过几条走廊,有的铺着绒毯,有的是水泥地,最后终于找到了寝具室。

激烈的争论仍在进行,一方是终于得到承认的工会的人,另一方是反叛的人,后者大多数是工资很低的女工。她们每个小时的工资只有两毛钱,由于她们增加工资的要求遭到最后拒绝,一个个都气疯了。她们全都穿着制服或号衣。太阳直射进房间,里面又亮又热,这儿有门通向洗衣房,身穿蓝色工作服、头戴白帽子的女工们大声叫嚷着,坚决要求进行罢工斗争。她们有的站在铁桌子上,有的站在肥皂桶上,尖声叫喊着要罢工。我四处寻找索菲,还是她先看到了我。她喊了起来:“工会组织人来了,我们的人到了,马奇来了!”她正站在一只大木桶上,穿着黑色长统袜的两条腿分得开开的。她神情激昂,态度严肃,脸色苍白。她那头乌发掩在帽子下面,一对眸子由于激动显得更黑了。她极力不让自己那看着我的眼睛流露出亲昵,这样,任何审视的目光,都察觉不了我们的双臂曾拥抱在一起,彼此的手曾互相亲热地抚摩。

我朝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立即就分辨出哪些是朋友,哪些是敌人,有的在嘲笑,有的在鼓劲,有的不信任,有的坚决支持,有的气愤,有的欢呼。人群中有个工头,穿一身白衣服,像个实习医生似的,他那张脸活像特库姆塞[13],或者像个满身涂满花纹、袭击斯克内克塔迪[14]的印第安战士。他立即径直过来向我解释采用的策略。这间大鸟笼似的房间里,充满了狂热的喧嚣和洗衣房的闷热,更不用说那强烈的阳光了,可是他却显得异常从容镇静。

“等一等,”我大喊一声,站到刚才索菲站的那只大木桶上。

有人开始大声喊叫:“我们罢工!”

“现在请各位听好。那样做是不合法的——”

“呸!去他妈的!胆小鬼!什么是合法的?我们一天才挣一块五毛钱,这算合法吗?付了车费和工会费后还能剩下多少?叫我们吃什么?我们坚决要求罢工!”

“不,你们不要那么做。那是未经工会批准的自发罢工。联邦政府那班家伙会派别的人来顶替你们的工作,那是合法的。现在要做的事情是签名加入我们的工会,这样就可以进行选举。我们一获胜,就可以代表你们。”

“或许该说要是你们获胜的话,可那又得在几个月以后了。”

“可这是你们眼前最好的一条路。”

我从提包里拿出一捆空白登记卡,打开后把它们分发给人们挥舞着的手中。这时从洗衣房那边突然发出一阵骚动。有几个大汉把女工们推到旁边,从人群中强行冲了过来,房间里开始乱成一团。我刚意识到这是敌对工会的那个家伙跟他的打手,就被人从后面抓住拖下了木桶,一跌到地上,眼睛、鼻子上就挨了一顿揍。我立刻血流如注。我的那位有着印第安人相貌的朋友一脚踩到我的身上,不过这是因为他急着扑向那个打我的家伙。他把那人推开之后,一位黑人女工把我扶了起来。索菲伸手到我的衣袋里掏出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