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109/127页)
“汉克,你知道这台发动机一旦做成会意味着什么吗?”
他笑了笑,“那我得说,全国每个人的寿命都会延长大约十年吧——如果考虑到它会让多少东西的生产变得更容易和廉价,把人的劳动力解放出多少个小时去干其他的事,而因此又能得到多少更大的回报。火车吗?那么用这种发动机的汽车、轮船和飞机呢?还有拖拉机,还有电站,全都使用一种无穷无尽的能源,不用花钱买燃料,只需要用几毛钱的成本来维持转换器的运转就行了。这个发动机能让全国都热火朝天地动起来,能让家家都有电灯,甚至是我们在山谷里看到的那些人家。”
“它能?它会的。我要找到它的制造者。”
“我们是要想办法找。”
他忽然站了起来,但又停住,瞧了一眼地上的残骸,没有半点快活地笑道:“这本来是该用在约翰·高尔特铁路上的发动机。”
随后,他用了大老板那种不容分说的口吻:“首先,我们试试能否在这里找到他们的人事部办公室,如果有资料留下的话,就去查。我们需要的是他们研究人员和工程师的名字。我不知道这个地方现在属于谁,不过我想很难找到这里的主人,否则,他们不会让这个地方变成现在这样。然后,我们把实验室的每个房间都查一遍。以后我们再找些工程师飞过来,把其他的地方彻底检查一遍。”
他们开始行动。但她在门口停了片刻,“汉克,这台发动机是工厂里最有价值的东西,”她压低了嗓门说,“比整个工厂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值钱。可却没被注意到,扔在了废品里。它是个没人愿意搬走的东西。”
“让我感到恐惧的也正是这个。”他回答道。
他们没费多久就找到了人事部办公室。他们是发现了门上的标志才找到的,但这却是唯一留在那里的东西。里面没有家具,没有纸张,除了打破的窗户玻璃,一无所有。
他们重新回到了找到发动机的房间,手足并用,趴在地上,仔细检查地面留下的每一片垃圾。几乎没什么收获。他们把写有实验室记录的纸张放在一边,但那些记录里根本没有提到发动机,也没有底稿的缺页。爆米花的包装和威士忌酒瓶证实了闯入的人群曾经像潮水一般找遍了屋内,把损毁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把有可能是发动机部件的几块金属放在了一边,但它们实在是小得没有什么价值。看上去,发动机的某些部分是被生敲硬扯下来的,也许是有人想改做他用。残存的部分面目全非,引不起人的一点兴趣。
她跪得膝盖发疼,两只手掌平伸在满是沙砾的地面,感到身体里有一股战栗的愤怒,这伤痛而绝望的愤怒是对眼前如此的玷污做出的反应。她在想,会不会谁家晾尿布的绳子就是发动机上丢失的电线,发动机的轮子是不是成了公用水井的绳索滑轮,它的汽缸是不是被那个拎着威士忌酒瓶的人的老婆拿去当成花盆,种了天竺葵放在窗台上。
山顶还有余光,但一团蓝旺旺的雾气正向山谷弥漫而来,红色和金色的树叶在落日光线的照耀下伸向空中。
他们干完时天已经黑了。她站起身来,靠在一扇空空的窗前,让前额去感受一下凉爽的空气。夜空是深蓝色的。“它能让全国都热火朝天地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看发动机,抬头看着外面的原野,突然被一个长长的战栗击中,呻吟了出来。她的头垂在胳膊上,倚着窗框站在那里。
“怎么了?”他问。
她没有回答。
他向外望去。在远处的山谷里,夜色沉凝之中,有几点牛油蜡烛的微芒,正苍白地摇曳。
10 威特的火炬
“咱们得求上帝的怜悯了,夫人!”记录厅的职员嘟囔着,“没人知道那家厂现在的主人是谁。我想是不会有人知道了。”
这个职员坐在位于一层办公室的桌后。灰尘在文件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很少有人造访这里。他望了望窗外,一部锃亮的汽车停在泥泞的小广场上,这广场曾是繁华的县城中心。他带着一丝好奇打量着两位陌生的访客。
“为什么?”达格妮问。
他无可奈何地指了指拿出来的一大摞文件,“得靠法庭来裁决谁是主人,我认为哪个法庭也裁不了。即使法庭真想做决定,也做不出来。”
“为什么?是怎么回事?”
“嗯,它是被卖掉的——我是说二十世纪……二十世纪发动机公司。同时被转卖过两次,卖给了两批不同的买主。这在当时,两年以前,算是件很轰动的丑闻,而现在,它不过是——”他用手一指,“不过是一堆纸,等着法庭去审理。我可看不出有哪个法官能解决得了这件产权纠纷案——或许究竟还有没有产权都难说。”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呃,这个工厂的上一个合法拥有者是威斯康星州罗马市的人民抵押贷款公司。那个城市就在工厂以北三十英里的地方。这家抵押贷款公司是那种四处宣传的机构,做了很多简便贷款的广告。马克·扬兹是公司的头儿,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现在跑到哪儿去了。不过就在人民抵押贷款公司破产的当天上午,才发现马克·扬兹已经把二十世纪发动机公司卖给了南达科他州的一帮人,同时又用它做担保,从伊利诺伊州的一家银行贷了一笔款。他们去看工厂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搬空了里面所有的设备,零敲碎打的都给卖了,老天才知道是卖到哪里、卖给谁了。所以好像谁都是这个厂的主人,又谁都不是。眼下就是这个状况。南达科他州的买主、银行,还有代表人民抵押贷款公司债主的律师们互相告来告去,全都想要这家厂,但谁都无权去动里面的一个轱辘,只不过里面现在连一个轱辘都没了。”
“在卖掉之前,马克·扬兹运营这家工厂吗?”
“绝对没有,夫人!他才不是那种干事的人呢。他不是想去挣钱,只是想得钱。看来他也得到了,比其他人从那个厂里赚的都要多。”
他在纳闷,为什么这个长着一头金发、面孔僵硬的人和这位女士坐在他的桌旁时,会厌恶地看着窗外他们的汽车,看着汽车敞盖的行李箱内用绳子和帆布紧紧包住的一件大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