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毫不冲突(第50/127页)
伯川·斯库德拿起空酒杯,无声地向酒吧服务生摇了摇,示意添酒。他灌下去一口新加的酒,注意到站在身边的菲利普·里尔登面前的杯子是空的,便朝服务生命令般地弯了下大拇指。他没去注意站在菲利普另一侧的贝蒂·波普面前的空杯子。
“你看,芭德,”伯川·斯库德的眼珠朝着菲利普的方向,说着,“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机会平衡法案代表了向前迈进的一大步。”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喜欢它呢,斯库德先生?”菲利普低声下气地问。
“哼,那是会有点疼的,是不是?那只社会的长胳膊会清理一下这儿的零食开销。”他的手朝着酒吧的方向一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反对?”
“你不反对?”伯川·斯库德丝毫不感兴趣地反问道。
“我不反对!”菲利普激动地说,“我向来把公众的利益放在任何个人利益之上,我把我的时间和钱都贡献给了全球发展盟友组织,帮助他们对机会平衡法案的支持运动,我认为一个人享尽了好处,却一点也不留给其他人是绝对不公平的。”
伯川·斯库德沉吟着打量了他一会儿,并没有显出什么兴趣,“是么,那你还真是挺不错的。”他说道。
“的确有人在道德方面是很认真的,斯库德先生。”菲利普在说话时,稍微加重了一些骄傲的语气。
“菲利普,他是在说什么呀?”贝蒂·波普问,“我们认识的人中,没有谁拥有超过一个的企业,对不对?”
“噢,你消停点儿好不好!”伯川·斯库德不耐烦地说。
“我搞不懂为什么对这个机会平衡法案有那么多的大惊小怪,”贝蒂·波普毫不让步,带着一种经济学专家的口吻说,“我搞不懂为什么那些商人会反对它,那是对他们有好处的啊。如果大家都穷,他们就不会有他们产品的市场,可是如果他们不再自私,把他们囤积的财富和大家分享——他们就有机会努力地工作,生产出更多的东西。”
“我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去考虑那些企业家,”斯库德说,“当大部分人很贫困,但还有现成的东西时,让人们受制于一张叫做财产契约的废纸简直是愚蠢。财产权只是一种迷信,一个人之所以还能拥有财产,只是因为别人没去收缴它而已,人们随时可以去把它收缴回来。如果他们能的话,又为什么不应该呢?”
“他们应该,”克劳德·斯拉根霍普插进来说,“他们需要它,只考虑需要就足够了,如果人们需要,就必须先把它夺过来再说。”
克劳德·斯拉根霍普不知不觉地从斯库德旁边凑上来,挤到他和菲利普中间。斯拉根霍普个头不高,也并不胖,但却很敦实,鼻梁还带着伤。他是全球发展盟友组织的主席。
“饥饿不等人,”克劳德·斯拉根霍普说,“理想只是热空气,肚子空空才是实实在在的。我在所有的讲话中都强调过,说太多的话没有必要,现在的社会缺少的是商业机会,所以我们有权利把现有的这些机会夺过来,权利才是社会的财富。”
“他不是单枪匹马就能致富的,对不对?”菲利普突然厉声嚷道,“他必须得雇几百名工人,是他们做到的这一切。他凭什么觉得自己那么了不起?”
他身边的两个人都看着他,斯库德的眉毛扬了扬,斯拉根霍普则面无表情。
“噢,是这样!”贝蒂·波普也想起了什么。
在客厅尽头一个光线黯淡的角落里。汉克·里尔登站在一扇窗前,他好不容易刚摆脱了一个同他大谈巫术的中年女人,此时,只想自己待一会儿。他向远处望去,里尔登合金冶炼的火光在天边跳动,看着它,他感到了一阵欣慰。
他回头看着客厅。对莉莉安选的这所房子,他一直就不喜欢。不过今晚,晚礼服的五光十色溢满了整个房间,带来一种欢快的色调。尽管他并不理解这种欢乐的方式,但他还是喜欢看到人们高兴的样子。
他瞧着鲜花、闪闪发亮的水晶杯、女人们赤裸的胳膊和肩膀。屋外,寒风卷过空旷的原野,他看见一棵树上单薄的树枝被狂风拧得扭曲着,如同在挥舞求救的手臂。那棵树的后面,就是工厂上空闪烁的光亮。
他也说不清自己突然涌上来的情绪是什么,找不到词语表达它的来由、特征,以及含义。这情绪里虽然有快乐的成分,但却肃穆得令他简直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却又不知道能给谁看。
他回到人群里,脸上挂着笑容。突然,他的笑容一下子不见了,他看见了刚刚走进入口的客人:达格妮·塔格特。
莉莉安迎了上去,好奇地打量着她。她们曾见过几次面,可当她看到身着晚裙的达格妮,还是感到很惊讶。这件黑色紧身礼服的一边像披风般的下垂,盖着肩头和手臂,另一边则没有遮盖,裸露的肩膀成了礼服唯一的装饰。人们见到穿套装的达格妮时,从来不会联想到她的身体,这件黑色礼服显得异常暴露——因为她肩膀的线条显现出一种令人惊奇的孱弱和优美,而她裸露的手臂上佩戴的钻石手链,使她有了最具女性化的味道:就是被束缚了的样子。
“塔格特小姐,见到你真是太惊喜了,”莉莉安·里尔登招呼着,脸上挤出个微笑,“简直不敢想,我的邀请能让你从那么繁忙的公务中抽出身来,真是受宠若惊。”
詹姆斯·塔格特跟随在他妹妹身后走了进来,莉莉安冲他笑着,像是头一回注意到他一样,急急地补上一句。
“你好,詹姆斯,这就是你太招人喜欢要受的惩罚了——人家见到你妹妹,一吃惊就会把你给漏掉了。”
“谁也比不上你那么让大家喜欢,莉莉安,”他微笑着回答道,“谁都不可能漏掉你。”
“我?哦,可是我早就退居二线,把风光都留给我丈夫了,我给一个了不起的男人做妻子,能沾光就应该很知足了,你不是这么认为吗,塔格特小姐?”
“不,”达格妮说,“我不是。”
“这是恭维还是责怪呀,塔格特小姐?如果我承认我已经彻底放弃了,还请你原谅才是。我该给你介绍一下谁呢?这儿恐怕只有作家和艺术家,你肯定是不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