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吉丁(第49/78页)
他有一年没见过洛克了。
“你好,彼得。”洛克说。
“你自己的事务所,挂着自己的大名,而且一应俱全!万事俱备啊!想想看!”
“是谁告诉你的,彼得?”
“噢,没有不透风的墙嘛。你总不能阻止我密切关注你事业的动向吧?你知道我一直想着你。而且也没必要跟你说祝贺你、祝你一切顺利之类的话。”
“是的,你不必说那些。”
“你找了个很不错的地方嘛。既宽敞又明亮。或许不起眼,可是创业之初,还能期待些什么呢?如此说来,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对吗?霍华德?”
“可以这样说。”
“你可是冒了个可怕的风险。”
“很有可能。”
“你真的是铁了心要彻底干下去了吗?我是说,就你一个人?”
“似乎是这样,不是吗?”
“那么,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这你清楚。听说你的事以后,我满以为你一定会跟斯耐特重归于好,跟他好好做一笔交易呢。”
“我没那么做。”
“难道你真不想那么做?”
“是的。”
吉丁不明白,为什么他竟然体验到那种令人作呕的怨愤之情;为什么他到这儿来,只不过是希望推翻人们的传言。他希望看到洛克犹豫不决,甘愿屈服。自从他听说洛克的事后,那种感觉便一直萦绕于怀。在他忘记事情的缘由后,这种不愉快的感觉依然阴魂不散地缠着他。当某种怨愤之情无缘无故地袭上心头,心中荡起一阵空乏无味的愤怒波涛时,他就扪心自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今天听见的究竟是怎么回事?随后他就想起来了:噢,对,洛克,洛克已经注册开办了自己的事务所。他常常不耐烦地问自己:那又怎么样?但是同时他心里清楚,要面对那些字眼是痛苦的,就像受过污辱一样使他感到丢脸。
“霍华德,你清楚,我钦佩你的勇气。真的,这你知道。我有更丰富的经验,而且我在建筑行业也更有身份和地位,别介意我这么说。我只是在客观地讲,可是连我都不愿走这一步。”
“是的,你不会。”
“所以,让你抢了先。好了,好了。谁会想得到呢?……我祝愿你在这一行走好运。”
“谢谢你,彼得。”
“你知道你会成功的。我确信这一点。”
“是吗?”
“当然了!当然。我有把握。难道你没有把握吗?”
“我从未想过。”
“你没有想过?”
“没怎么想过。”
“那你是没把握了,霍华德?是吗?”
“你为什么问得那么急切?”
“什么?唔……不,不是急切,不过当然了,我这是出于关心嘛。霍华德,处在你这样的状况,现在还拿不定主意可不是好的心理素质。那么,你还心存顾虑?”
“我没有任何顾虑。”
“可是你说过……”
“彼得,我做事一向是有把握的。”
“你考虑过正式注册你的事务所吗?”
“我已经递交了申请。”
“你没有大学学位,这你知道。他们在审批时会为难你的。”
“很可能吧。”
“如果领不到营业执照,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领到的。”
“好了。如果你不因为你已经有了充分的资历,而我还是个晚辈就对我摆架子的话,我想我会在美国建筑师行会见到你的。”
“我不会加入美国建筑师行会。”
“你说什么?不打算加入?你现在有入会资格。”
“可能吧。”
“你会收到入会邀请的。”
“叫他们别来烦我。”
“什么?”
“彼得,你知道,我们在七年前就像这样交谈过。那时候,你一个劲儿地劝我加入斯坦顿的大学生联谊会。你又来了。”
“即使有机会,你都不愿加入美国建筑师行会?”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加入任何组织的,彼得。”
“可你没有意识到那会对你有多大的帮助吗?”
“在哪方面?”
“成为一名好的建筑师。”
“我不想让别人帮助我成为建筑师。”
“你这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
“我就是这样。”
“而且,这样做会让你有吃不尽的苦头,你明白的。”
“我清楚。”
“如果你拒不接受他们的邀请,你会树敌的。”
“我无论怎样都是他们的敌人。”
关于自己的事,洛克要告诉的第一个人就是亨利·卡麦隆。在与海勒签署合同后,洛克第二天就去了新泽西。刚下过雨,他在花园里找到了卡麦隆。此时,卡麦隆正费力地拄着一根拐杖,一步一步地沿着潮湿的小路挪下坡。去年冬天,卡麦隆的病情恢复得很好,每天能走几个小时了。他佝偻着身子,走得很费劲。看到脚下的泥土中冒出了新芽,他便不时举起手杖,撑好他的身子稳稳地站一会儿,用手杖尖碰碰一朵含苞欲放的绿色花蕾,在薄暮微明中,看着它流出一滴晶莹的液体。他看到洛克正向小山丘上爬来,皱了皱眉头。洛克在一周前刚刚来过,由于这样的来访对于他俩来说都意义重大,谁也不敢奢望常有这种机会。
“怎么?你又来干什么?”卡麦隆没好气地问。
“我有事要告诉您。”
“可以等下一次再告诉我嘛。”
“我想我等不及了。”
“怎么啦?”
“我自己的事务所就要开业了。我刚刚签了第一份设计合同。”
卡麦隆转动着他的手杖,用手杖的末端在泥土里画出一个大大的圈。他的两只手摁在手柄上,手掌交叠在一起,随着手的动作,慢慢地点了点头。他把眼睛闭上,如此良久。然后,他注视着洛克说:“那么,可不能自大哦。”随即又说,“扶我坐下来。”这是卡麦隆第一次说出这样的句子。他的妹妹和洛克老早以前就知道了,当着他的面,最使不得的就是流露出想要帮助他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