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华纳德(第14/45页)

“你喜欢看你周围的树木、花园和泥土吗?”

“噢,那没有多少意义。什么时候我才有时间呢?哪里的树都一样。看过新闻片里春天的树林,就等于看过了所有的树。”

“你喜欢做园艺工作吗?人们都说亲自和泥土打交道很好。”

“可怜的上帝,不!你认为我会做这些吗?我会花钱雇一个花匠,一个很好的花匠——于是那个地方会让邻居们羡慕。”

“你喜欢运动吗?”

“是的,我喜欢。”

“什么运动?”

“我想我最喜欢高尔夫。你知道,加入乡村俱乐部可跟周末偶尔玩玩不一样,在俱乐部,你是一个头等市民,身居较高阶层,你所沟通的……”他停住话头,生气地补充道,“我也会骑马。”

“我喜欢骑马,你呢?”

“我一直没有很多时间去骑马。噢,骑马可是毫不留情地颠簸你的五脏六腑。但是,高登·普利斯科特是谁,竟然以为只有他才是唯一的男子汉,还在他的接待室里贴了一张他穿着骑马服的照片!”

“我认为你想找一些隐私空间?”

“噢,我不相信那种沙漠孤岛的传说。我认为房子应该建在高速主干道附近,那么人们将指着它说,那是吉丁的房子。我还住在廉价租赁公寓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克劳德·斯登戈尔以为自己是谁,在郊区就有了房子?我们大约是在同一起跑线上开始的,看看他现在混到的位置,再看看我现在的位置。有两个半人听说过他,就算是他的幸运了,他凭什么把自己的家建在威彻斯特……”

他停住了。她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表情安详。

“噢,该死的!”他叫道,“如果你不想搬到乡下,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我非常想做你想做的事,彼得。去实现你自己的所有想法吧。”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明天晚上我们做什么?”在还能克制住自己之时,他问。

她站起来,走到桌子旁,拿起了日历。

“明天晚上,我们请帕姆斯夫妇吃晚饭。”她说道。

“噢,上帝!”他呻吟了一声,“他们真讨厌,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们一起吃饭?”

她站在那里,指尖夹着日历。她像是一幅日历照片,日历是焦点,她的身形则在背景里模糊了。

“我们必须得请帕姆斯夫妇,”她说,“以便得到他们新商店大楼的业务,必须得到那笔业务——这样星期六才能招待艾丁顿夫妇吃晚饭。艾丁顿夫妇没有业务给我们,但是他们位列社交名人录。帕姆斯夫妇让你厌烦,艾丁顿夫妇冷落你。但是,为了给讨厌你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必须奉承你所讨厌的人。”

“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这样的事情?”

“你不想看看这个日历,彼得?”

“噢,那是每个人都做的,那是每个人生活的目的。”

“是的,彼得,几乎是每一个人。”

“如果你不同意,你为什么不说?”

“我说过什么不同意的话吗?”

他仔细地回想一下。“没有,”他承认,“没有,你没有……但是你做事的方式就是这样。”

“你宁愿我用一种更加复杂的方式对待你吗?——就像我对待威森特·诺尔顿一样。”

“我宁愿……”然后他嚷道,“我宁愿你表达出某种意见。哪怕一次也好!”

她用同样平淡的语调问道:“谁的意见,彼得的?高登·普利斯科特的?罗斯通·霍尔科姆的?埃斯沃斯·托黑的?”

他转向她,倚在她坐椅的扶手上,半蹲着,突然紧张起来。他们之间的事情开始有了眉目。他想到了一些可以形容它的词语。

“多米尼克,”他理智地柔声说道,“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这非常重要。多米尼克,你从没说过,一次也没说过,你在想什么,不想什么。你从没表达过一种愿望,任何一种愿望。”

“难道这有什么错误吗?”

“但是,这……这就像死亡,你没有真实地展现自我。你仅仅是一具躯体。看,多米尼克,你不懂这个,我正极力向你解释。你知道死亡是什么吗?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噢,你的身体能够活动——但不仅仅是这些,另一方面,你内在的东西,你的——噢,不要误解我,我没谈论宗教,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所以我想说,你的灵魂——你的灵魂不复存在了。没有意志,没有思想,真实的你已不复存在了。”

“真实的我是什么?”她问道。第一次,她看上去在关注,没有悲悯,但至少在关注。

“真实的人是什么?”他说道,伴有鼓励,“不仅仅是躯体,它是……它是灵魂。”

“灵魂是什么?”

“它是——你,你内在的东西。”

“思考,评价,作决定的东西吗?”

“是的,是的,就是它。也是去感觉的东西。你已经——你已经放弃了它。”

“那么,有两种事情一个人不能放弃:思想和愿望?”

“是的!噢,你明白!所以,你看,对你周围的人来说,你就像一具尸体,一个会走的死人。这比任何犯罪都糟糕。这是……”

“消极?”

“是的,正是纯粹的消极。你不在这里,你从不在这里,如果你告诉我这个房间的窗帘令人不愉快,如果你扯掉它挂上你喜欢的——那么,在这个房间里,你就是真正存在的。但是,你从没有过,你从没有告诉过厨师晚餐你最喜欢吃什么。你不在这儿,多米尼克。你没有活着,你的真实自我在哪儿?”

“你的真实自我在哪儿,彼得?”她静静地问道。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明白,此时此刻,他的思想清晰,就像视觉感知一样直接明了,那种思考就如同眼睛看着身后的那些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