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洛克(第23/79页)
“我对这个话题厌烦了。”夏娃·兰登厉声说,在房间里踱着步,灯光从她肩头流泻下来。
话题又转到艺术和当今艺术各个领域中公认的领袖身上。
“洛伊丝·库克说过,词语必须从理性的压迫下解放出来。她还说理性对于词语的束缚不亚于资本家对于劳动大众的剥削。必须允许词语和理性通过讨价还价来进行磋商。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这个人说话真逗,令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爱克——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怎么又给忘了!——他说戏院是爱的乐器。他说,说戏在舞台上上演是不对的——戏是在观众的心里上演。”
“朱尔斯·佛格勒在上星期的《纽约旗帜报》增刊上说,在未来的世界里,剧院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他说,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就如同莎士比亚最出色的悲剧一样,是一件艺术作品。在未来,没有对戏剧家的需求。批评家将只是简单地观察群众的生活,并为公众评估出一个分数来。朱尔斯·佛格勒就是这么说的。现在我不知道是否同意他的看法,不过他看问题的角度倒是满新鲜有趣的。”
“兰斯洛特·克鲁格说大英帝国注定要灭亡。未来没有战争,因为全世界的劳动者是不会允许战争发生的,发动战争的是国际银行家和军需品标记员,他们已经被踢下台了。兰斯洛特·克鲁格说宇宙是一个谜团,还说他母亲是他的挚友。他说保加利亚的总理早餐吃的是鲱鱼。”
“高登·普利斯科特说,四壁和天花板就能成为一座建筑。地板可有可无。其余的则都是资产阶级的卖弄。在地球上的每一个居民头上都有一个屋顶之前,谁都不该被允许在任何地方修建任何建筑。那么,巴塔哥尼亚人又怎么办?教会他们要一个屋顶是我们分内的工作。普利斯科特称之为辩证的跨越空间的互相依赖。”
埃斯沃斯·托黑一言不发。他站在那儿,冲着心中巨大的打字机幻想,脸上露出微笑。每一个他听到的著名的名字都是键盘上的一个键,每一个键都控制着一个特殊的领域,每一下敲击都会留下它的印记,而这些加起来又会在一张巨大的白纸上造出互相关联的语句。他想,做一个打字员的前提是他必须有一只手去敲击键盘。
他听到米切尔·兰登生气地说:“噢,是啊,又是《纽约旗帜报》,见它的鬼!”便连忙收回了注意力。
“它出错了,”休谟·斯劳顿说,“它肯定是出错了。对我来说那可真是个好投资。这是埃斯沃斯犯过的唯一一个错误。”
“埃斯沃斯从不犯错。”夏娃·兰登说。
“可是,那次他是错了嘛。是他建议我买那种烂股票的。”他看见托黑的眼睛,里面流露出天鹅绒一样的韧性,赶紧又说,“我不是在抱怨,埃斯沃斯。那没什么大不了。它甚至还能帮我分担一些个人所得税呢。可是那肮脏下流的保守小人肯定是在走下坡路。”
“有点耐心好不好,米奇。”托黑说。
“难道你不觉得我应该将那些股份抛出去吗?”
“不,米奇,我不这样想。”
“好吧。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能出得起这个钱。有多少我都吃。”
“可是我赔不起!”休谟·斯劳顿的语气激烈得令人吃惊,“我不敢在《纽约旗帜报》上做广告了。倒不是它的发行量——那还好——可是有一种感觉……埃斯沃斯,我一直在考虑终止我的合同。”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们不读华纳德报纸’运动?”
“我听说了。”
“那场运动是由一个叫古斯·韦伯的人指挥的。他们把招贴贴在停车场里车辆的防护板上和公共厕所的墙上。他们在影院里对华纳德的新闻短片发出嘘声,并表示反感。我本来想那个团体并不大,可是……上周,一个令人大倒胃口的女人在我的百货商店里大发脾气——在五十街的那个分店,她把我们称作劳动者的敌人,因为我们在《纽约旗帜报》上刊登广告。那个倒可以忽略。可是事情后来变得严重了,我们商店的一位老顾客,一位来自康涅狄格州的温和老太太,三代都是共和党员,打电话对我们说,或许她可以取消她的消费账户了,因为有人告诉她说,华纳德是一个独裁者。”
“盖尔·华纳德除了最基本的一点知识外,对政治一窍不通。”托黑说,“他还是在用‘地狱厨房’的民主党俱乐部的方式想问题。那时候对于政治上的腐败当然一无所知了,你不这样看吗?”
“我才不管呢。我说的不是那个。我是说,《纽约旗帜报》正逐渐变成一种阻碍。它对生意不利。现在这个世道,人还是当心些好。你没有跟对主儿,受了拖累,首先,你要知道,有人在冲着另一个人泼脏水,稍不留神,你也会被溅一身的。我可蹚不起这个浑水。”
“那还不完全是浑水嘛。”
“我不管。无论是不是真的,我都不管。盖尔·华纳德的事,我伸那么长脖子干什么?我是谁呀?如果大家都怨恨起他来,我就该尽快躲远点。而且又不是我一个。和我一样想法的人多了。菲利斯-西梅斯公司的吉姆·菲利斯,威姆-福力克公司的比利·舒尔兹,托德-托克斯公司的巴德·哈珀,还有……见鬼,这些人你们都认识,他们都是朋友,是我们一伙儿的,自由主义的商人。我们都要求赶紧将我们的广告从《纽约旗帜报》上撤下来。”
“休谟,稍微再耐心点嘛。我不会着急的。凡事都有个火候,不是还有最佳时机这个说法吗?”
“那好吧。我就听你一句话。可是还有——空气中还有一种味道,有朝一日会有危险的。”
“或许吧。我来告诉你什么时候有危险。”
“我还以为埃斯沃斯·托黑是为《纽约旗帜报》工作的呢。”瑞妮·斯劳顿大惑不解,茫然地说。
其余的人都转向她,既愤慨又怜悯。
“你很天真,瑞妮。”夏娃·兰登耸了耸肩。
“可是《纽约旗帜报》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