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洛克(第29/79页)

“我知道你需要。”

再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托黑挪开他的脚踝,抬起脚,将它平放在沙发扶手上,舒服地伸开双腿。

“坐直,彼得。你看上去像一个滴水兽。”

吉丁坐着没有动。

“你凭什么认为科特兰德项目的建筑师由我负责选择呢?”

吉丁抬起头,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刺痛。他做了过多的揣测,冒犯了托黑。那便是原因,那便是唯一的原因。

“唔,我理解成……都在这么说……有人告诉我说你对这个特殊的工程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与那些人一起……还有华盛顿方面的人……还有其他地方……”

“严格地讲,是以非官方的能力,跟一个建筑事务专家所起的作用一样。仅此而已。”

“是啊,当然……我……正是那个意思。”

“我可以推荐一名建筑师。就这样。我可什么都不能担保。我说的话不是最终决定。”

“埃斯沃斯,我要的就是这个,一句你说的推荐的话……”

“可是,彼得,如果我推荐什么人,我就得说明理由。我不能只是为了推举一个朋友,就去利用可能具有的影响,我能那么做吗?”

吉丁盯着那件晨袍,心想,粉扑,为什么是粉扑?我就错在那个地方,他要是把那件晨袍脱下来该有多好。

“彼得,你的职业立场跟过去不一样。”

“你说‘推举一个朋友’,埃斯沃斯……”他说话的声音像是在耳语。

“哎呀,当然,我是你的朋友,我一直是你的朋友。你该不会怀疑这一点吧?”

“是的……我无法怀疑,埃斯沃斯……”

“喂,那就鼓起点劲头来!瞧,我跟你实话实说。我们被该死的科特兰德缠上了。又有个难搞的小家伙搅了进来。我一直在为高登·普利斯科特和奥古斯特·韦伯争取这个项目——我原以为那个工程比较适合他们。没想到你会这么感兴趣。可是他俩谁也达不到要求的标准。你知道安居工程最难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吗?彼得,是经济问题。如何设计出一套庄严而现代的单元房而一个月只收十五美元的租金。曾经试着解决过这样的问题吗?那么,这就是那个设计安居工程的建筑师要解决的问题——如果他们能找到这样一名建筑师的话。当然,租户的选择也有助于解决问题,他们对租金数额犹豫不决,那些年收入一千二百美元的家庭为了租到同样的公寓要交更多的钱,以便帮助那些年收入六百美元的家庭——地位低下的人挤出奶来救助那些地位更低下的人——可是,建筑成本和维护费仍然必须尽可能达到人力所及的最低标准。华盛顿的那帮家伙可不想再要一座那样的建筑——你听说过的,一个小小的政府开发工程,在那里,每户的成本高达一万美元,而私人开发商每户只要两千就可以修起来。科特兰德家园就是要树立一个样板工程,为全世界树立一个榜样。它必须是任何地方曾经取得过的最卓越的成就,必须是规划的独创性和结构的实效性方面最具实力的展示。这就是那些大人物们想要的。高登和奥古斯特都没法完成这个项目。他们作了尝试,但是他们的设计都被驳回了。知道有多少人试过吗?你听了会吓一跳的。彼得,我甚至在你如日中天时都不可能将你卖给他们。我跟他们怎么说你呢?你所代表的一切就是豪华漂亮、流光溢彩和代价高昂的大理石,老盖伊·弗兰肯,考斯摩-斯劳尼克大楼,弗林克银行大厦,还有‘世纪’那点小小的失败——花在它上面的成本永远都赚不回来。他们要的是用佃农的收入来修一座百万富翁的厨房。你想你能做成这个项目吗?”

“我……我有一些想法,埃斯沃斯。我观察过那块地皮了……我已经……研究过新的方法……我可以……”

“如果你可以,那它就是你的了。如果你不行,那我所有的友谊都帮不了你。而且,天知道,我是想帮你的。你看起来就像一只落汤鸡。彼得,我来为你做点事:明天到我的办公室来,我把所有的特别情报和内部消息都给你,拿回家去,看看你想不想碰个头破血流。如果你喜欢,那就抓住机遇。先给我拟出一个初步方案来。我可不能向你作任何保证。可是如果你做得有那么点意思,我会把它交给适当的人,而且我会以身家性命保举你。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决定权并不在我。这件事情的成败真的是完全由你自己把握。”

吉丁坐在那里,两眼注视着托黑,目光里透出焦急、热切和绝望。

“愿意试一试吗,彼得?”

“你愿意让我试一试吗?”

“我当然会让你试一试的。为什么不让呢?如果你从所有的竞标者中脱颖而出,我自然高兴。”

“关于我现在这副样子……埃斯沃斯,”他突然说,“关于我的样子……并非因为我那么在意我是个失败者……是因为我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跌得那么惨……从最高处……而且毫无理由……”

“喂,彼得,钻牛角尖是很可怕的。那些无法说明的事总是那么可怕。不过,如果你停下来问问自己有没有什么理由——你为什么会在最高处……噢,得了,彼得,笑一笑,我只是说着玩的。当人失去了幽默感的时候,人就失去了一切。”

次日早晨,吉丁在参观了埃斯沃斯·托黑在旗帜大楼的舒适的小办公室后,带回了一个公文包,里面装着科特兰德工程的有关数据。他将那些文件在他办公室里的一张大桌子上展开,锁上门,让一个制图师中午给他带份三明治,还预订了一份三明治晚上吃。“想让我帮忙吗,彼得?”奈尔·杜蒙特问,“我们可以相互咨询,相互讨论,而且……”吉丁摇了摇头。

他整夜地坐在办公桌前。过了一会儿,他不再阅读文件。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思考着。他并不是在想面前铺开的图表和数据。他已经研究过了。他明白那是他无法做到的事情。

当他发现天已大亮,当他听到那扇锁着的门外面的脚步声,听到人们回来上班的响动时,他知道办公时间已经开始了,这里和城市其他地方都一样——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伸手去拿电话号码簿。他拨了那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