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洛克(第73/79页)
“多少个世纪以来,总会有人在新的道路上迈出宝贵的第一步,而他们除了自己的洞察力之外并没有别的装备。他们的目的各不相同,可是他们都有这样一个共性:他们迈出的那一步是第一步,那条道路是前人没有走过的,那种洞察力不是剽窃而来的,然而,他们得到的回应却是仇恨。那些伟大的创造者们——那些思想家、艺术家、科学家、发明家——在他们那个时代都是孤立无援的。每一种伟大的新思想都遭到了反对。每一种伟大的新发明都被人指责。第一台发动机被认为是愚蠢的。飞机曾被认为是异想天开。动力织布机被认为是罪恶的。麻醉被认为是不道德的。可是那些具有原创洞察力的人们继续勇往直前。他们斗争,他们忍受痛苦,他们付出代价。但他们赢了。
“没有创造者是被为他的兄弟们服务的渴望所驱使,因为他的兄弟们拒绝了他给他们的礼物——那个礼物打破了他们生活中懒惰的惯例。他的真理是他唯一的动机。他自己的真理,用自己的方式去成就它的他自己的工作。一部交响曲、一本书、一台发动机、一种世界观、一架飞机或者一座建筑——那是他的目标和他的生命。重要的不是那些听众、读者、操作者、信徒、飞行员和住户,不是那些创造物的使用者,而是创造本身。是创造出来的事物,而非别人从中获得的好处。是那种赋予真理以具体形式的创造。他将自己的真理置于一切之上,与所有人对抗。
“他的洞察力,他的力量,他的勇气均来自他个人的精神。然而,一个人的精神就是他的自我。那种存在便是他的意识。去思考,去感受,去判断,去行动——这便是自我的功能。
“创造者并非无私的。他们力量的全部秘密就在于——它是自给自足的,自我驱使的,自我激发的。那就是原动力,是活力的源泉,是生命力,是最原始的动力。创造者不服务于任何人和任何事。他始终为自己而生存。
“而且只有通过为他自己生存,他才能成就人类的荣耀。这便是成就的本质。
“除了通过自己的头脑之外,人类无法生存。他赤手空拳地来到这个世界。他的大脑是他唯一的武器。动物靠武力获得食物。但人类没有尖牙和利爪,也没有犄角和强健的肌肉。他的食物必须靠种植或捕猎而来。要种植,他就得有一个思考的过程。要捕猎,他就需要武器,而制造武器又是一个思考的过程。从这种最简单的必需品到最高深的抽象宗教活动,从车轮到摩天大楼,我们现在的一切特征和我们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人的一个属性——理性头脑的功能。
“但是,头脑是个人的属性。并不存在所谓集体的大脑这种东西,并不存在所谓集体的思想。由一群人所达成的一致只不过是一种妥协,只不过是从许许多多人的思想中推论出来的一个结果而已。它只是一个二手的结果。首要的行动——推论过程本身——必须由每一个人来独自进行。我们可以将一顿饭分给许多人来吃。我们却无法在一个集体的胃里去消化这顿饭。没有人能用自己的肺代替别人呼吸。没有人能用自己的大脑代替别人思考。人类身体和精神的所有功能都是他个人的东西。它们无法分享和转移。
“我们继承了别人的思想成果。我们继承了那个车轮。我们制造出了马车。马车又变成了汽车。汽车又变成了飞机。但是,在整个这一过程中,我们从别人身上接受过来的只不过是他们思考的终极成果。前进的动力便是将前人的成果当作材料,利用它,创造出下一个成果。这种创造才能是不能给予或接受,分享或剽窃的。它属于单一的、个体的人。它所创造出来的东西是创造者的财富。人能相互学习,可是所有的学习都只是材料的交换而已。谁也无法将思考的能力给予他人。然而,这种能力却是我们生存的唯一手段。
“地球上的人类没有被给予任何东西。他所需要的一切都必须生产出来。而且,人类面临着他最基本的选择:在两种方式中任选其一,他才能活下来——是依靠他自己的头脑独立工作,还是做个依靠别人大脑来生存的寄生虫。创造者进行发明创造,而寄生虫则剽窃别人。创造者独自去面对大自然,而寄生虫则通过媒介物去面对大自然。
“创造者所关心的是征服自然,而寄生虫所关心的则是征服他人。
“创造者为他的工作而生存。他并不需要其他人。他的首要目的存在于其自身。而寄生虫则通过二手的方式生存。他需要其他人。其他人成了他首要的动机。
“创造者最基本的需要就是独立。他的理性头脑在任何形式的强制之下都是无法发挥作用的。它不能被束缚、牺牲或屈服于不管什么样的理由。它在功能上和动机上都要求完全的独立。对于一个创造者来说,所有与他人的关系都是次要的。
“那些二手货的基本需要是保证他同他人的关系,以便得到别人的喂养。他将关系放在第一位。他宣称人类生存就是为了服务于他人。他鼓吹利他主义。
“利他主义就是要求人为了他人而活,而且将他人置于自我之上的一种学说。
“绝没有哪个人是为了他人而活。他不能跟他们分享自己的精神,就像他不能分享他的身体一样。但是二手货却一直把利他主义当作一种剥削他人的武器,而且将人类道德原则的基础颠倒了过来。人类被教会了各种毁灭创造者的箴言。依赖一直被当作一种美德灌输给人类。
“那个试图为他人生存的人便是一个依赖者。他是一个主动的寄生虫,而且将他服务的那些人也变成了寄生虫。这种关系的唯一产物便是共同腐败。利他主义在概念上是不可能的。现实中与之最接近的实例——生来就是为了服务于他人的人——是奴隶。如果说肉体上的奴性是令人厌恶的,那么精神上的奴性就更加令人厌恶了。那个被征服的奴隶还有一丝荣誉感。他还有一个优点,他曾经抵抗过,并认为自己的处境是邪恶的。但是,那种在爱的名义下自愿使自己成为他人奴隶的人,就是最低级的生物——他贬低了人的尊严,他贬低了爱的概念。然而,这正是利他主义的精髓。
“人类一直被教导说,最高的美德不是获取,而是给予。然而,如果没有被创造出来的东西,人是无法给予的。创造要先于分配——否则便无物可资分配了。创造者的需求先于任何可能的受益人。然而,我们却被教导着要去崇拜那些二手货——他们并没有创造任何东西,却大把地将那些东西发放给他人,其慷慨程度连创造出这些东西的人都望尘莫及。我们称赞这是一种慈善行为,却对成就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