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六日夜 第一幕(第7/8页)
弗林特:我明白这对你来讲有多痛苦,福克纳女士,你的勇气可嘉,但我将会问你一些可能勾起伤心回忆的问题。
南茜·李:我准备好了,弗林特先生。
弗林特:你第一次与比约恩·福克纳相见是什么时候?
南茜·李:去年八月。
弗林特:你是在哪儿见到他的?
南茜·李:在纽波特(2),我朋友桑德拉·凡·伦斯勒的舞会上。
弗林特:能劳驾跟我们说说吗,福克纳女士?
南茜·李:桑德拉给我们互相作了介绍。我记得她说:“你可遇上了个棘手的人,南茜。我要看看你能不能把这个人加入你的名流好友当中。”桑德拉总是在夸大我的知名度……当晚我和他跳了舞。我们在花园中,在小树林里跳舞,一直跳到池塘旁边。在黑暗当中只有我们两人,只有《蓝色多瑙河》华尔兹音乐的微弱声音填充着沉寂。福克纳先生伸手给我摘了一朵玫瑰。当他折玫瑰的时候,他的手扫过了我赤裸的肩膀。莫明其妙地,我脸红了。他注意到了,殷勤地微笑着表示抱歉。然后他把我带回了客人中间……我觉得那个晚上我们彼此都感到一种心照不宣,因为我们都未再与别人跳舞。
弗林特:你什么时候又见到了福克纳先生?
南茜·李:三天之后。我邀请他来我在长岛的家共进晚餐。那是一顿地道的瑞典菜——我自己做的。
弗林特:在那以后你经常见到他吗?
南茜·李:是的,经常见。他对我的拜访越来越频繁,直到有一天……
(她的声音中断了)
弗林特:直到有一天?
南茜·李:(她的音量略大于低语)一天他向我求婚了。
弗林特:给我们讲讲,福克纳女士。
南茜·李:我们开车兜风,福克纳先生和我,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天天气晴好,阳光明亮,有点冷。我开我的车——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年轻,那么幸福,我开始走神。我……
(她的声音在颤抖;她沉默了几秒,好像在与回忆的痛苦搏斗,然后她恢复了原状,微笑了一下以示抱歉)
不好意思。回忆那些日子……对我来说……有一点困难……当时我走神了……我走神得都迷了路。我们在一条奇怪的乡村小道上停了下来。我大笑起来,然后说:“我们迷路了。我把你绑架了,我不会释放你了。”他回答:“你想要的赎金一定不是钱。”然后,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直直地看着我,说:“再装也是徒劳了。我爱你,南茜……”
(一阵呜咽打断了她的声音。她把她的脸埋进了花边手帕里)
弗林特:我感到非常抱歉,福克纳女士。如果你愿意今天先到这儿,明天再接着说的话——
南茜·李:(抬起头)谢谢,我还好。我可以说下去。那是我头一次听说了福克纳先生财务的危急状况。他说他必须跟我说实话,他还说如果他什么都不能给我的话,他就不能要求娶我。但是我……我爱他。所以我告诉他我从来都视金钱如粪土。
弗林特:当你们宣布订婚的时候,福克纳先生对未来感到无望吗?
南茜·李:不,一点也不。他说我对他的忠诚以及我的勇气帮了他许多。我告诉他我们的职责是拯救他的公司,是对那个被他欺骗的世界负责,而不是保全自己。我使他意识到他过去犯下的错误,他已做好了补救错误的准备。我们一起走进了新生活,一个为服务于他人和他人的福利而无私奉献的新生活。
弗林特:结婚之后你还留在纽约吗?
南茜·李:是的。我们住在我长岛的住所。福克纳先生放弃了他在纽约的顶楼豪宅。
弗林特:福克纳先生告诉你他与安德列小姐的关系了吗?
南茜·李:没有,他当时没有。但是他在我们结婚两周后告诉了我。他来到我面前,说:“我亲爱的,我有一个女人——我曾经有一个女人——我觉得我必须告诉你。”我说:“我知道。如果你不愿说的话,你可以只字不提,亲爱的。”
弗林特:福克纳跟你说什么?
南茜·李:他说:“凯伦·安德列是我黑暗时代的原因和象征。我要解雇她了。”
弗林特:你怎么回答?
南茜·李:我说我理解他,他是对的。“但是,”我说,“我们也不能太残忍。也许你该给安德列小姐找一个新的位置。”他说他会在经济上资助她,但他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弗林特:因此他是自愿地,出于自己的决定,解雇安德列小姐的吗?
南茜·李:(骄傲地)弗林特先生,世界上有两种女人。而我这种女人是从不嫉妒别人的。
弗林特:福克纳先生与你结婚后生意怎么样?
南茜·李:我恐怕不太懂生意场上的事。不过,我知道我父亲贷给了我丈夫一笔款子——一笔相当大的款子。
弗林特:福克纳女士,你能否告诉我们,你觉得你丈夫有没有可能有自杀的动机?
南茜·李:我觉得这完全不可能。
弗林特:他和你说过他未来的计划吗?
南茜·李:我们曾经一起梦想未来。甚至……甚至在他……在他死前的那个晚上。我们靠着炉火坐着,在他的书房里,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时日。我们知道我们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再富有起来了,可能永远都不会了。但是我们不在乎。我们彻底放弃了物质追求,还有物质追求的必然结果:骄傲、自私、野心、凌驾于别人之上的妄想。我们想要把我们的生命投入到精神价值中去。我们计划离开这座城市,脱离终日挥霍无度的圈子,成为和大家一样的人。
弗林特:这发生在一月十五日的晚上,他死前的最后一天?
南茜·李:(无力地)是的。
弗林特:福克纳先生一月十六日在做什么?
南茜·李:他整天待在城里,如同往常一样打理生意。他黄昏才回来。他说他得参加一个纽约的商业宴会,所以他没在家吃晚饭。他大约六点钟离开了家。
弗林特:福克纳参加的是什么宴会?
南茜·李:他没跟我说,我也没问。我承诺不干涉他的生意。
弗林特:在他当晚向你道别的时候,你看出什么特别之处了吗?
南茜·李:没有,一点也没有。他吻了我,并说他尽量早点回家。我站在门口看他开车离开。车子在黄昏中消失时他还朝我招手。我在那儿站了几分钟,想着我们有多幸福,想着我们的爱情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梦,像一首妙手偶得的田园小诗,像……(她的声音颤抖了)我那时不知道我们美好的罗曼史会……间接地……由于嫉妒……导致他的……他的死。